依锦门关征兵之制,凡自备锋锐兵器者擢伍长,自备甲胄者擢队帅,自备战马者可入骑兵旅。

——《华夏格胡史集·南华卷·军武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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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囚车的队伍从东北角的偏门进城,一路朝西行至内城。

虽说战火肆虐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可如今的朝风城依然没有一点繁华城市的气息,无论从规划布局还是从城内建筑来看,它都不像座都城。

左谦裕从未见过如此古板的城墙和街道,进入内城后更是一惊,这里满是披甲佩刀的士兵,跟一座军营似的,一个十倍大的锦门营。

“没想到来了朝风城还是关军牢。”魏无烬望着眼前这些营房一样的建筑说道。

左谦裕严肃不语,看似镇定。

“军牢民牢有什么区别,到头来不还是一死……”李肃语气绝望地说。他的状态最糟糕的,一路上几乎就没睡过,眼睛里全是暗红的血丝。

通常情况下从戍关总营押送囚犯到朝风城需要五天时间,可押送左谦裕三人的囚车只用了三天。之所以日夜兼程,是因为所有人都盼着这事能早有定论。

囚车行至监狱,三人被带到不同的独立牢房。牢门锁上的那一刻,左谦裕瞬间失了力气,瘫坐到地上大喘粗气,原来方才的镇定都是强撑,独处后那份被压抑的恐惧才从心头往外狂涌。

牢门外的漆黑角落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他倏地直起身子,惊喝一声:“何人在那!”

缓缓地,一个人影从角落里浮出来,身材短小,圆鼻秃顶,丑得有些让人嫌恶。

左谦裕聚神看向那人,强装从容道:“是谁?为何要躲在暗处!”

“左旅帅方才是太累了,还是太怕了?”那人哂笑着走到了牢门前。

见对方穿着上原官服,但看不出官署和秩级,左谦裕大声问:“尊驾如何称呼,官居何职?”

“你不用知道我谁。”那人打量了左谦裕一番,自言自语道,“确实有几分英气,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不知对方这话是褒是贬,左谦裕也没去搭腔。

那人继续道:“左谦裕,你可知你犯的是什么罪?”

“听说是死罪。”左谦裕淡然回道。

那人“咦”了一声,问:“你就不害怕?”

左谦裕怎会不怕,毕竟是掉脑袋的事,只是在从军的这几年里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绝不在别人面前露怯。

“做都做了,怕有什么用。”左谦裕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

那人忍不住称赞:“你这人倒是特别,要早生个二十年,说不定也是个人物。”

“大人是来审问末将的还是来调侃末将的?”左谦裕冷冷说。

那人摇摇头:“都不是,我是来帮你的。”

左谦裕懵了一下,下意识地拱起了手:“末将糊涂,请大人明示。”

那人也不废话,直言说:“我有几个问题问你,如果你答得好,便有活路。”

左谦裕:“大人请问。”

那人问:“戍关营的入伍录册上没有你的户籍信息,你说你是流民,是否属实?”

左谦裕投军时隐瞒了自己的身份,除名字外,登记的所有信息都系伪造。之所以名字不伪造,无非是盼着将来某天自己真的建了功业,“左谦裕”这个名字能从上原传到东岭,再传到父亲的耳中。

左谦裕颔首道:“属实。”

“是吗?”那人用狐疑的目光审视着他,“录册上说你入伍时自带了全套乌铁甲胄,多少高级军户都不曾有的乌铁制的装备,你一介流民怎会有?”

“我在锻坊做过学徒,甲胄是在锻坊做工时给自己打的。”左谦裕随口编了个说法。

“哦,是吗?”那人阴笑一声,接着又问:“那匹乌鬃驹又是怎么来的呢?”

左谦裕故作不屑地说:“大人为何关心这个,比起煽动兵变、犯上作乱,窃马之罪岂不是有些微不足道?”

“我何时关心你的马了,我关心的是你是谁。”那人忽地肃穆起来,“提醒你一句,你若是个流民,不管是私自出兵还是煽动犯上都能置你于死地,若你有其他身份,保不齐还有一线生机。你不过二十来岁,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左谦裕感到一丝警觉,心想难道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没有正面应答,而是反问那人:“大人希望我是什么身份?”

“当然是你的真实身份了。”那人朗声说,“你不会连生你的父母、养你的宗族都忘了吧。”

左谦裕当然不想死,但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东岭世子。摒弃身份来上原投军,为的就是不沾东岭王室的光,眼下不但功业不成,却还要用东岭世子的身份来求活,这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末将的身份已在入军录册上写得清清楚楚,大人不必再问了!”他侧过脸去,不再看向那人。

那人像是印证了心里的想法,笑着说:“查清一个人的身份并不难,左旅帅你多保重。”说完,便转身离开。

此时,狱令正在监牢大门等候,从其紧张谦恭的样子可以看出,他不是在等普通人。

见人影出现,他快步迎上,带着谄媚的笑容道:“相国大人,里面的逆贼可有招供?要是他不招,卑职有的是办法让他招。”

方才与左谦裕见面的官员正是倪阔,他凛眼看向狱令,厉喝道:“谁说本相是去审问左旅帅的?你一个小小狱令,胆敢给人妄加逆罪?”

本想去拍个马屁,怎料却拍到了马蹄上。狱令惶恐地躬下身,连扇自己两个耳光道:“下官失言,相国恕罪……”

倪阔没再搭理他,径直向车舆走去。

回到相府,只见辕门前停了一队人马,军人装束,严整有序。队伍中有一名将官打扮的男子,倪阔定眼一瞧,是锦山戍关军的主帅郭孝廉。他立即让车夫停下,下车朝对方走去。

“郭将军!”倪阔拱起手,神色不乏惊讶。确实,赤霞关闹出这么大个事,作为戍关军主帅,他应该镇守大局才对,怎能丢下部属自己回来呢。

“倪相国。”郭孝廉拱手回礼,笑容中带着浓浓的苦涩。

“郭将军怎站在这里,为什么不到府衙歇息?”问完郭孝廉,倪阔立即责骂守门侍卫,“一群狗奴才,连郭将军都敢拦?每人领十鞭子,现在就去!”

郭孝廉抬手制止道:“相国,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执意要在辕门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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