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裘中华吃过早饭后就要往县里赶。
在回县城之前,他又问钱月娥要不要一起回娘家看看。钱月娥想了想,道:“你有事先忙你的,我要回娘家啥时候都行。”未等他出门,只见钱月娥一阵从炕上木头箱柜里翻出一个布包,里面还放着四块大洋,说是当年带回来的,一直没舍得花,原曾想依靠它去省城探望他,现在用不上了。听他说要进县城,执意把四块钱全塞到他手里,他却只拿了两块,另外两块仍然让她包起来放好。
由大水泊东村到县城,即使脚下加快,依旧需要大半天时间。晌午过后,裘中华已经来到南关城门外。其时,县城内钟楼上的大钟恰好响了两下。
秋日的南关城门,依然如前几年之雄伟,然而原先把守城门的是警察,现在城门前却空无一人。这是咋回事?难道警察局现在都不上班了?
裘中华进城之后,直奔蔡府想要先拜访两位蔡老先生。在蔡老先生家中,他终于见到了蔡铭九先生。这老哥俩现在居然在一起修县志,那些旧版的《东莱州志》,以及《重修东莱州志》等等,整整二十几卷,两个人审校得一丝不苟。不过,蔡铭铨老先生明显见老,已经戴上了老花镜,看一页得好长时间,还不时地咳嗽。
裘中华的突然到来,让老哥俩同时放下了手中的活,一齐拉着裘中华的手吁寒问暖。跟他们交谈的过程中,裘中华竟然得到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当年费尽心思当了县长的李明复,听说日本人已经向黄河以南发起进攻,居然带着他的老婆孩子跑回沂蒙老家了。
这家伙,当年还是县党部重点培养的人物呢!居然是这种胆识?
裘中华知道,李明复要是真跑了,自己以前做下的那桩事情应该再无人追究。即使李明复还在县长任上,裘中华也不必担心,毕竟现在进入国共合作时期,李明复要是敢动他,就是破坏国共合作。
不过,当年的保安队长崔久之还在县城坚守,并且依旧当警察局长,他现在却是深居简出,似乎不太理会局里的事情。
“李明复走了,你们还要继续修这这些东西?”裘中华颇有些不解。
“当然得修,虽说当初是他找的我们,他走了,县志却不是他个人之事,这是咱东莱全县的历史,是一个地方的人文见证,由它可以知一州一县乃至一省一国之存亡兴衰,可不能小看它啊!”蔡铭铨感慨地道。
“李明复跑了,等你们修完之后,又该如何处置呢?”裘中华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个先不去考虑。等修完之后,倘有新的政府,就交付政府处置。若无人过问,我倒愿以我个人微薄之力,将其付诸莱东县印书局印版。老弟,你觉得呢?”蔡铭九半是说给裘中华听,半是对蔡铭九道。
看着年暮沧桑的两位老人,裘中华不由肃然起敬。不过,他先来蔡府拜访却还挂着别的心事,不知蔡小梅现在咋样了,找到她,或许就可以找到罗老师。现在县里已经没有了政府,抗日工作已经迫在眉睫,他必须尽快找到罗老师商讨对策。
“爷爷,小梅在不在家?咋没看见她?”
“她啊?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经嫁出去了。”
“嫁出去了?是跟罗老师成的亲?他们现在住在哪里?”
“当然是他,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孩子,说是怕影响到我和铭九修志,另外在城隍庙东槐树胡同租了一栋房子,书峰现在中学里挂着职,小梅在小学里教学,二人上学时孩子就会送回来。今天是礼拜天,他们一大早就把孩子接走了。”
“噢!那我一定去看看他们。”
知道罗书峰现在住在城里且又当上老师,他心里真是无比惊喜。不过,在找罗书峰之前,他突然又想去看看彭先生,彭先生不是说过,他们俩可以算是忘年之交?另外彭先生还救过他的命。再者,他在省城坐监之时,听说是因为彭先生送给他的那本书才使得韩主席从轻发落他,这又是一件救命之恩。连忙向两位老先生说明并告辞离去。
由蔡府到彭先生的宅院,几乎要穿过小半个东莱县城。裘中华沿县城西街一直往南走,眼看街西新开有一家汤记酒铺。进门一问,原来是莱水汤成河家在城里新开的酒铺。他摸摸口袋,里面倒有钱月娥给的两块大洋。便问酒铺掌柜,莱水老烧多少钱一坛。掌柜的也姓汤,是汤成河一个远房弟兄,年纪约在五十岁上下,说最好的大曲大概四斤一坛,要三角大洋。便买了一坛,汤掌柜替他拿网绳套了提在手里。
出了门,又见到一家卖当地土炉烤鸡的,一只要两角大洋,也买了一只,用一张草纸包了,然后用细麻绳扎好提在手里。拿了这些,便觉得去彭先生家舒坦些。一直走到彭宅门外,敲开门,正是彭先生自己开门,一眼看见门外站着裘中华,当场喜形于色,又看他手里提的东西,只把脸一沉道:“你要过来看我,人到了就行,咋还拿东西呢?”
裘中华只淡淡一笑,道:“您老人家对我有大恩大德,能不好好孝敬您吗?”
彭先生一边请他进门,一边反手关上门,道:“其实你真不用客气。前些日子我才听说你的事,你这几年遭了不少罪吧?姓韩的那混蛋拿你们党人真是挺狠。”裘中华诧异地道:“我的事您都听说了?”彭先生道:“我一直跟两个老蔡有来往,前几天去他家聊天,是听他家小梅说的。你可不知道,我一听是落到姓韩的手里,心说坏了,那个人对你们的党有偏见,当时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呢!急得我差点没上省城去找那混蛋。后来传回来信,说你只是判了几年,我心说正好不想见姓韩的,就没再管你。幸亏你自己回来了。”裘中华笑道:“其实您还是你救了我一命。听管监狱的说,法院本来是要判我死刑的,可韩主席看了你给我的那本书后,说要没啥别的证据就放了吧!不过省党部捕共队那帮家伙高低不同意,硬拿了几张报纸当证据判了我五年。要不是国共合作,恐怕我到现在还出不来呢!”
“原来是这样?那你拿来这酒和烧鸡我吃着喝着也痛快了。”彭先生当场哈哈大笑,等笑完了,又道:“可惜了我那本书,就落到他韩复榘手里也起不了啥作用。对了,他现在该是在黄河一带布防抗日,他这个人靠不住。中华,目前形势真是十分危机,我觉得日本人早晚会打过来。”
“那,彭先生,要是真到了那一天,您能不能带我们一起抗日?放心,拉队伍的事儿我来负责,您只管指挥我们冲锋陷阵就行。”
彭先生闻听,稍稍愣了一下,不由仰望天空,深深叹一口气,缓缓道:“中华,我不知道你此次来只是为了看我,还是有别的意图。我只能告诉你,要是上去十年八年,我彭子耕带队伍打小日本肯定没问题。但现在我年纪真是不行了。对了,时间不早了,晚上陪我一起吃饭吧!”
“谢谢先生,但我还有些想要处理,就不给您添麻烦了。对了彭先生,日本人要真打过来,您咋办呢?不如先到乡下避一避?我老家大水泊东村地处偏远,应该比较安全,就请您上我们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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