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找晴光街的调解室?”袁希灿有些意外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表情刹那间闪过一丝微妙的变化,“你是有什么事吗?”她客气地问。    在她进来这个单位工作的这段时间里,她很少看见有这么年轻的女生来找他们街道的调解室,还是一个人单独而来,而且还是在这么晚的时间。    在她的印象里,来他们调解室的,有遭遇家暴的已婚妇女,有丧失了亲生子女又不幸没了老伴的孤寡老人,有为了财产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的离异夫妻……以及像张慧芬那样,因为配偶出轨而闹起家变的普通家庭,一般而言,会来他们这里的人,通常来说年纪会比较大一点,社会关系较为复杂,多半是结伴而来,很少独自一人悄悄地过来。    总结来说,这些人自身基本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和问题,而如果不是积聚到一定的程度和严重性了,他们往往不会踏出这一步,或者他们身边的亲友不会拉着他们走到这里来。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这个调解室是他们万不得已而最后指望的一根救命稻草,街道的调解是带着公益性质的,所以对于所有的群众都是免费的。    所以袁希灿有时候也非常能理解调解和咨询的不同。对于一个以尽最大努力去化解社会矛盾和纠纷为目的的公益组织,你就很难要求它像要求收费的专业心理咨询机构那样去量体裁衣地关注自己的每一个付费客户,为他们提供最优质最合适的服务。    这位独自悄然而来的年轻女子,看起来与以往的所有来访者都不一样。    女子听到她的问询,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只是眼神闪烁地打量她,然后微微垂下眼,“调解室这个时候应该下班了吧?那我下次再来。”她说,一副抬脚要走的样子。    袁希灿突然对她感到好奇,她挺想知道她一个人这么晚跑来这里是有什么理由?    “你要找调解室的工作人员吗?”她微笑着朝她点头,指了一下还开着的晴光街大门,“还没下班,我带你去吧。”    女子一言不发,低头默默地跟在她后面,袁希灿敏锐地注意到在走进来的一路上,这名女子一直显得十分小心谨慎,左顾右盼的目光里也隐隐透着几分紧张。    走到他们调解室的办公室门前,她掏出钥匙打开门,对女子扬唇一笑:“到了,进去吧。”    女子明显诧异了,不可思议地瞠大眼瞪着她,“你……你是调解室的人?”她像完全没料到她会是她要找的对象。    袁希灿调皮地对她眨了眨眼,表情一脸轻松,“你今天运气好,正好还剩我没有下班,不然就是白跑一趟了。”她故意道,以此消除这名女子的不安和对她的戒备。    她们跨进调解室的大门,袁希灿打开灯,笑着提出要去为她倒杯茶。    “不用了,”大概是受她亲和的态度和轻松的话语感染,女子看起来终于自在了一点。她一边打量这间似乎有些简朴的调解室,一边对袁希灿摆了摆手,“我不渴。”她说。    袁希灿这才有余暇细细地观察这位年轻小姐的模样。女子皮肤白皙,长相清秀,一双细致生动的柳叶眉下是一双欲说还休的丹凤眼,鼻梁□□、樱唇如蜜,眉眼之间是一种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妩媚。    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审视目光,女子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袁希灿哂然一笑,指了指她办公桌对面的沙发,“别紧张,找个位子坐啊!”她已经预感到这名来访者有她不得不来此的理由,于是摆开了准备长谈的架势。    女子纽绞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慢慢地在她指的沙发那边坐下来。    袁希灿习惯性地去关了办公室的门,不过并没有马上问她问题,而是耐心地等她自己先开口。    看得出来,女子对于来这里寻求帮助是犹豫的,对于调解室能不能解决她的问题是怀疑的,不然她不会挑在一个明知道这里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的时间。    袁希灿在给她适应和准备的缓冲期。    “你这里是绝对保密的吧?”踌躇了半晌,女子终于眼神期待地看着她,语气隐隐透出一抹惶惶不安的颤抖,“我们对你说的话,你们不会到处跟人说吧?”    她一愣,随即马上给了她一个让人安心的保证。“那是肯定的,保密是我们工作的第一原则,这个请你放心。”    “那就好……”女子喃喃地道,又瞄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和只有她们俩的办公室,这才开始了她的讲述。    “我姓白,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已经工作快两年了。我们公司有一个部门主管最近经常给我发微信,偶尔半夜也会给我打电话,跟我聊天谈心,我感觉……”白小姐的脸上忍不住闪过一丝微妙的挣扎,她的嘴唇微微咬合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害怕……”    原来是遇到了感情问题。袁希灿暗忖:而且看样子很有可能是一段不伦之恋。    “你的这位主管最近才给你发微信、打电话吗?”袁希灿挺直身体,认真地望着她,“在你眼里,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此刻,她心里抑制不住一阵隐隐的兴奋感。在她看来,这名女子的来访和问题才算是让她感觉到了自己像是一名真正的心理咨询员,而不是一名调解员。    很明显,不管那名女子的主管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也不管他在女子的眼里是什么样的印象和看法,这位白小姐都遇到了现在社会上一件十分普遍的现象——职场性骚扰。    在心理学尤其是西方心理学上,对于职场性骚扰这种现象是有专门而深入的研究的。    袁希灿不确定她到底能不能帮到这位白小姐,但她打算尽力而为。    “你觉得你的这位主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面对她的沉默,袁希灿并不气馁,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他很聪明、成熟,”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白小姐终于开了口,也逐渐开启了她内心的秘密,“他在工作上非常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大家都很敬佩他,公司高层也很肯定他的工作能力。”    聪明、成熟、负责……都是正面的描述。袁希灿暗忖。    “你很欣赏他吗?那么他呢?”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大概就是一场办公室恋爱了,但从白小姐的反应来看,这段恋爱大概并不是一路鲜花充满浪漫。    “大概半年前,”白小姐眼神恍惚地望着办公室的窗外,然后声音缓慢地说道:“我们公司举办年会,因为公司这一年的业绩不错,大家都很高兴,而且在酒会上都喝了酒。我当时喝得有点多,时间也有些晚了,公司的同事就开始分配送人回家,那位主管……暂时称他莫先生吧,他主动提出送我回去。”    袁希灿一言不发,听得非常专注。    “当时莫先生是开着车来的,”白小姐停顿了下才又缓缓说下去,表情上似乎带着一丝回忆,“不过他也喝醉了,所以就请了代驾,我们一起坐在车后座。当时……我们在一起说了很多话……”    这似乎是每一段职场性骚扰都会有的千篇一律的起始场景,借着喝酒,借着一个封闭的空间,然后有了那么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尴尬的开始。职场性骚扰,跟其他的性骚扰、性游戏是有区别的,因为它还涉及到人的社交、利益,所以能将这段关系牢牢地掌控在手里或者不发生负面的后果,是骚扰者一般会考虑的问题。    “他对你说了什么?”袁希灿知道这点很关键,也许这点就是白小姐会陷入这段关系的重要节点。    “他说……其实也没说什么,”白小姐试图轻描淡写:“他就说他跟他的老婆最近出现了很多矛盾,两人之间的分歧和差距越来越大,他发现自己很难再跟她找到共同话题……”    袁希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莫先生是一位有妇之夫,而这大概也是困扰着白小姐的最大问题——她喜欢上了一个已婚的男人。    她重新用一种审视的眼神去打量着眼前的这位白小姐。当触及到她的目光时,白小姐不安地低下了头,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面对所有的风雨和磨难。    那一瞬间,袁希灿终于明白了白小姐为什么会这么晚才一个人跑到他们这个调解室里来,她又为什么会反复地问她是不是会为她保密,以及言行之间为什么会那么小心翼翼又那么紧张不安?    她知道自己不该喜欢上一个已婚的男人,可是,她的本能、欲望却让她一步步地往这条让她觉得不安纠结的路上走,毕竟,当小三是需要承担社会的道德压力的,所以——    白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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