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下了租房合同,又从隋欣手里拿过了房子的钥匙和门卡,袁希灿迫不及待地准备搬家。 不过她在向自己的房东提出搬家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房东对她说走就走的行为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你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了租满一年吗?现在要搬连个招呼都不打……我告诉你,你那押金我可不退!”房东满心以为她会在这里常住下去,又是一个难得职业稳定素质不错的租客,正要安心坐在自家等着她每月按时交租的,哪知道这么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女生居然说搬就搬,连个转寰的余地都不给他。 “随你便,”袁希灿不以为意地道,她像丝毫没把那笔押金看在眼里。“不过我是因为你的房子进了小偷才搬家的,而你又不肯安装防盗网和监控,我搬走以后会在租房网上很好心地告诉那些要租房子的人,看他们还愿不愿意租你的房子?” 安装防盗网和房屋被盗这件事,未必是一件必然的因果关系,从现实经验来看,安装了防盗网的住户也可能因为自己的疏忽被小偷盗窃,而没有安装的也可能因为自己的小心谨慎或者其他原因避免被盗,所以一般人在租房子的时候其实很少会关注到这一点。但如果有人在旁边特意点明了这之间的关联时,众人的想法很可能就不一样了。 这就跟住在一个古老的山村屋子里,有人告诉你这屋子闹鬼是一个道理。古屋未必就会闹鬼,但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了它闹鬼,你的心理上就总会不可避免地觉得它很可能有鬼。 害怕的人自然就不会住进来了。 房东一噎,阴沉着脸计算了一番之后,终于还是咬牙切齿地回答她:“押金退给你,但你不准透露这里进过小偷还有没有安装防盗网的事。”他向她提出条件。 如愿要到自己的三个月租房押金,她自然成交。 房东催着她赶紧搬,仿佛多一天都不想她再留在这个房子里,袁希灿开始利落地收拾打包自己的行李,为了早点搬到她的那间新家,她还特意请了个搬家公司过来帮忙。 提着个旅行箱经过楼道的时候,她无意中又发现了那只全身黄毛的狸花猫,它正盘缩着四肢懒洋洋地躲在一楼的逃生窗口,袁希灿以前经常看见它蹲在那里。 她的脚步下意识地慢了下来,然后放下箱子慢慢地朝它走了过去。狸花猫总是在这里看见她,所以也不怕她,甩了甩蓬松的尾巴,也不移动,只是居高临下地从窗口睁着琥珀色的猫眼瞄着她。 “我马上要搬走了,”她像告别一样地对着这只狸花猫轻声喃喃道:“你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在这里?我希望你以后能过得越来越好,最好能找到一个善待你、永远不抛弃你的主人……再见。” 狸花猫呆呆地望着她,她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了。她不知道这只猫能不能听懂她说的话,她更加不确信它以前是不是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离别在现在这样的社会似乎总是无处不在,只是她希望每一次离别都是为了下一个更好的开始。 不管是对他们人类,还是对其他任何一种生命。 袁希灿领着搬家公司,带着她那一堆并不贵重但是浩繁琐碎的家当风风火火地搬进了她如今的新居,一个名字叫做天橙雅居商品住宅区的地方。这是一个位于中心城区的中档楼盘,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本市的中产阶级,或者多年前就来到这里打拼的A市新移民,放眼四顾,这里交通便利四通八达,生活设施样样俱全,无论是周边还是小区内部管理制度严明、井然有序,完全看不到城中村或者是即将要拆迁地方的那种乌烟瘴气和鱼龙混杂。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在保安的指引下他们从地下室的电梯上来,很快几个电梯就被她的行李给占满了,有居民要搭乘电梯的时候,一看她这大包小包的架势,眉头一蹙又退了出去。袁希灿只能一遍遍地跟每一层要坐电梯的人说抱歉,表情透出几分新来者无法掩饰的不安和尴尬。 她这模样一看就是新搬过来的租户,沿途不断有人在用各种各样的目光打量她。袁希灿也希望自己的行李能够简单点,最好简单到她跟这里出入的居民没有任何两样,然而作为一个从大学到工作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家乡的人,永远有着摆脱不了的负重。 “麻烦小心一点啊师傅,”掏出钥匙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她不忘心心念念地告诫身旁的几个搬家师傅:“搬东西的时候麻烦你们轻一点,不要弄乱了里面的……” 那两个提着她几个小家电的中年师傅脸上流露出一抹不以为然的讥笑,仿佛对她的这种叨念颇有些反感和看不上眼。袁希灿倒不是有意想讲这些话,而是这是隋欣租给她的房子,而且之前曾三令五申地要她爱惜这里的一草一木,所以她也不敢轻易去碰这里面的东西。 为了速战速决,大家的动作都很麻利,从家电到生活用品,从衣服鞋子到书本笔记……所有的东西都按照她的要求一点点地放进了各自该放的位置,最后终于大功告成。 谢过了那些搬家人员,袁希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扑上了客厅的沙发,抱着黑白色的抱枕差点欣喜地欢呼起来。 “太好了!终于搬进来了!”她笑着向天高高地抛出抱枕,感觉那股多日以来压抑在心底急着想搬家,想找到安全感的焦虑、不安和恐惧终于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那抛出去的抱枕就仿佛她心底的那抹无助和惊惶,被她大力地、勇敢地、坚强地挣脱了出去。而在接回落下来的抱枕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命运好像又重新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 “因为我是一个坚持理想的人,上天才会给我好运和希望的,不是吗?”她忽然怔怔地站在这个宽敞而又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阴郁和颓废的客厅,这里的沙发墙和电视柜之间都独具创意地安装了几面几何形的黑镜,黑镜在客厅光线的对比下给这间屋子增添了一种神秘和压抑的视觉冲击感,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格。 她神情恍惚地走近这面颜色深沉的立镜前,镜子里是一个像被笼罩在无边的阴影里却又模样看得无比清晰的自己。除了颜色的深浅,这样的镜子似乎跟她曾经买的那些镜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般人是不太会在客厅里安装这么多镜子的,什么样的人会选择用这种东西来作为自己最重要的客厅的装饰材料呢?她突然对这个房子的主人产生了本能的好奇,围着整间房认真地转了一圈,大概是她所学还太浅,并没有能分析出太多有用的东西,也无法就这间房子的布置而对这个人给出自己的结论。 卧室、书房、厨房、卫生间、阳台……所有房间和角落都透露着这个人对黑白灰这种冷色调的偏好和喜爱,装潢设计注重简洁同时又不忘透露着他对挣脱束缚和打破传统的孜孜以求,似乎他特别喜欢走别人没有尝试过的路线,所以袁希灿也不确定他会选择用黑镜作为主饰是个意外还是……另有隐喻。 镜子,在心理学上一直是十分具有研究和探讨意义的。 “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对着镜子,她第一次说出了这样的话,仿佛改变了自己的倾诉对象。 镜子没有回答她,也不会有任何人回答她。 生平第一次,袁希灿觉得自己不需要再去另外买上一面全新的镜子,在这里,她好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全部。 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搬家之后的隔日她去上班,晴光街全调解室的人似乎都看出了她与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小袁,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工会主席刘和平一见到她走进办公室就笑呵呵地说了这么一句——“是不是搬家的事有着落了?” 之前那几天她为了房子被盗和想换房子的事闹得整天闷闷不乐愁容满面,他们单位的人多少都听说了,所以连交代她做事都是格外体贴、温言软语的,现在她这眉眼之间掩饰不住的容光焕发,稍微有点社会经验的人一看就多半能猜到了。 “是啊,”袁希灿也没想过否认,直接就点了头:“星期六刚搬过去。”她想自己搬家的事也给身边的人造成了一些困扰,现在解决了也好,起码让大家都知道她又可以完全投入到工作中。 “那真是太好了!”坐在一边的周玉珍插话道:“这几天刚好积压了不少卷宗,下个月要交到司法局的,你抽空就整理一下吧。”她面无表情地交代她。 整理档案、填写卷宗这种事一向都是由袁希灿来做的,所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这一整天,她就基本都投入到整理调解资料档案的工作中去了。司法局要求每个月各街道的调解室都要把自己遇到并经手的调解案上报,一方面是填报统一的数据表格,另一个就稍微复杂一点,如果有真实的调解案例的话,必须以案宗的形式交过去,还要获得当事人的签名。 说起来这份工作不难,就是比较琐碎。 不知不觉地就忙到下班了,其他人跟她打过招呼便走了,已经习惯了她主动留在这里做完剩下的事。 等到她忙完从调解室里出来的时候,外面早已是华灯初上了,整个街道大楼看不到几个人。 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才刚要走出街道大门,忽然看见一名身穿修身米色呢外套的长发女子从她面前一晃而过,然而她在看见她的时候,忽然脚步停住了,小心翼翼地朝里张望。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袁希灿见她这模样,不禁开口问了一句。 长发女子看起来很年轻,身材也很修长,在长呢大衣的包裹下显得愈发瘦弱。她犹疑不定地瞄了她一眼,小声地问道:“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是的。”袁希灿表现得很有耐心,肯定地回答了她。 “我……”长发女子像是有些无措,又像是还没准备好应该怎么应对,“我只是随便走走,随便路过这里……” “没关系。”袁希灿笑了一下,她看着这位女子,不断地拉着自己的外套,鞋尖对着街道大门,明显不是随便路过的样子。 “那个……”犹豫了半晌,大概是感觉到了袁希灿的耐心和善意,女子终于开口了:“我是来这里找那个调解室的,不知道下班了没有啊?” 来找调解室的?袁希灿一怔,定定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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