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朔亲自驾着马车,将徐凤鸣跟苏仪二人带去了王宫。

姜黎一直在王宫殿门外等着,远远瞧见这二人来了,欲下得台阶,亲自去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在了原地。

徐凤鸣二人上得台阶先行了一个礼:“太子殿下安。”

姜黎忙上前来搀扶:“子谦、凤鸣,快起来。”

两个人从地上站起来,姜黎这才发现这二人风尘仆仆。

徐凤鸣二人这半个多月来一直风餐露宿寻找姜黎的下落,是以弄得一身风尘仆仆,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

姜黎很是愧疚,苏仪跟徐凤鸣是为了找他才弄成这样的。

其实他一直不知道苏仪跟徐凤鸣来洛阳了,自从兄长卧床后,他便忙得昏天黑地、焦头烂额,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既要照顾兄长,顾念兄长的安危,又要应对姬珩病倒后所引发的一系列问题。

王兄病倒的消息一定不能传出去,否则一定会引起动荡。

有很多时候,姜黎都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若不是徐凤鸣跟苏仪一直在洛阳城里打听“姜黎”,传得整个洛阳人尽皆知,就连王宫也传进了消息,他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来洛阳了。

老实说,姜黎很高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苏仪跟徐凤鸣。

他在打量徐凤鸣二人的同时,这二人也在打量他。

姜黎瘦了,他双眼乌青、脸颊凹陷,面色很不好。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好像很久没睡过觉了似的,虽然穿的是太子才能穿的王袍,然而那宽大的袍子更是衬得他越发的清瘦。

虽然穿着得体,看起来却并不比苏仪和徐凤鸣好多少。

“你们这一路来一定是累了。”姜黎见他二人实在有些累,没有忙着叙旧:“宫内有汤池,我让人给你们备下换洗衣物,你们先去沐浴更衣,稍后咱们一起用膳。”

徐凤鸣跟苏仪没有拒绝,先去沐浴更衣去了。

两个人很快来到汤池,脱去一身衣物泡进了池子里。

徐凤鸣已经很久没如此舒服的沐浴过了,泡进汤池的那一刻,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一向多话的苏仪全程一言不发,徐凤鸣看了他一眼,见苏仪有些出神:“苏兄?”

苏仪听徐凤鸣喊自己,似梦初醒一般,看向徐凤鸣。

徐凤鸣:“你还在怪姜兄吗?”

苏仪摇了摇头,他本来很生气,姜黎竟然这么骗他,然而当他看到姜黎那副模样,顿时什么气都消了。

不但不生气,心里反而堵得慌。

他想,他一个人撑起这风雨飘摇的江山,一定很累。

徐凤鸣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这两年来,姜兄一定很累。”

两个人洗完澡,姜黎已经准备好了宴席,邀请他们过去。

两个人到的时候,姜黎正等在殿里,黎朔坐在他身后的案几上,面前摆着一个食盒,见他们来了,姜黎忙让他们坐。

待用完了膳,三人才来得及叙旧。

然而真到了说话的时候,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特别是苏仪,他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质问姜黎,然而现在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还是姜黎先开口:“赵兄怎么没来?”

“他早就回卫国了。”苏仪说:“就在你走的第二天走的。”

“难怪……”姜黎温和道:“我说他怎么没来。”

姜黎说完,停顿片刻,又道:“子谦、凤鸣,这两年来,你们还好吗?”

“还好。”徐凤鸣说:“多谢殿下关心。”

姜黎一怔,露出个半是无奈又半是讽刺笑来:“叫什么殿下,我这殿下还不知道能当几天……”

徐凤鸣被吓得不轻,忙起身走至殿中跪拜道:“是学生言辞不当,还请殿下宽恕。”

“……”姜黎深吸了一口气,又悄无声息地呼出去了:“凤鸣,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是我方才一时口无遮拦,跟你没关系。”

徐凤鸣这才从地上站起来,姜黎说:“我这一生没什么朋友,唯一的至交好友就只有你们两个与赵兄,若是连你们也如此,那我……”

姜黎说着,停顿片刻,随后又道:“日后没人的时候,你们仍然叫我姜黎,我喜欢这个名字。”

徐凤鸣跟苏仪两人点头称是。

姜黎:“既然来了,若是不忙的话,就便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再走吧。”

徐凤鸣跟苏仪忙起身感谢姜黎。

两个人便在洛阳王宫住下了,他们本来是打算找到姜黎,告诉姜黎洛阳可能有变,奉劝姜黎带着全家举家搬迁的。

现在好了,搞了半天,姜黎就是传说中的太子姬玟,他们就更不能走了。

自天子势微伊始,这几百年来姬家旁系的亲戚,要么被各国人派刺客暗杀了,要么隐姓埋名隐居了,要么索性不娶妻生子,直接断了香火了。

传到他们这一代,就只剩下姬珩、姬玟两兄弟了。

姬珩先天不足,自娘胎出来便身体羸弱、体弱多病,为了不连累别人,他没有娶妻生子,将唯一的弟弟姬玟册封为太子。

其实那些卿大夫们,包括姬玟也曾劝过姬珩立后。可姬珩早已看穿了大晋的命运,与其让自己的下一代继续像他这般,整日守着这样一个如履薄冰的王朝,亲眼看着大晋一点一点,被无情地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那么,还不如不生。

“不过,阿玟,”那日是百花齐放的春日午后,兄弟俩在花园里赏花,十八岁的姬珩摸着弟弟的脑袋对弟弟说:“日后你长大了,若是能凭你一己之力,挽救这千疮百孔的大晋,那……你一定会是名垂千古的一代明君。”

姬珩说着,突然有些落寞地看向远处。他的目光穿过那层层叠叠宫殿瓦檐,看见了宫殿外的万里焦土上燃烧着熊熊烈火,鲜血染红了大地,四处都是断肢断臂。

无数的流民眼神麻木地被推搡着,不知道要被赶到哪里去。

“太阳大了。”姬珩忽然说:“回殿内去吧。”

姜黎刚从兄长寝殿内出来,他站在殿外,抬头望着那皎洁的明月,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

此时月明星稀,月光亮如白昼,所有的事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天下午,年仅几岁的姬玟,将哥哥的话尽数记在了脑子里。这么多年了从来不曾淡忘过一分,他也在倾尽全力,想救这即将倾覆的大厦于危难。

然而老天爷似乎已经不打算站在他们姬家人这一边了。

他总在他有一丝希望的时候,给予他致命的一击,彻底断了他的念头。

黎朔站在姜黎旁边,看着远处一棵树,那树久没人打理,枝桠便开始胡乱生长,毫无美感可言:“殿下,如今苏公子跟徐公子都来了,或许,他们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算了吧。”姜黎的声音无比落寞,比这夜的月光还要清冷几分:“他们家里也不过是普通的商人,穷尽他们一身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白白害了他们的性命罢了。

我原本以为,有尚大人、管先生、宋师兄他们鼎力支持,加上那筹谋已久的商道即将打开,几年之内便可见成效。

最起码,那商道一开通,咱们就有钱了,有了钱,再给我十年时间,我便可以招兵买马,不说开拓疆土,起码让我们有自保的能力。

这样过得一两代,再慢慢地开疆扩土,起码将陈国的土地收复回来。

再循序渐进,慢慢将各诸侯国的印绶收回来,收复他们的土地、削了他们的兵权,到得那时,我大晋便能再次一统天下,可如今……”

可如今姬珩的病,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车到山前必有路。”黎朔道:“或许还有办法。”

姜黎摇了摇头,原本有姬珩在,各国虽然虎视眈眈,但谁也不敢贸然出兵。

可如今姬珩这一病,他们便有借口来洛阳了。

姬珩病得很重,眼看着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姬珩一旦崩了,他们一定会借着吊唁天子的名义发兵洛阳。

徐凤鸣跟苏仪被侍人领到偏殿就寝,半夜苏仪敲开了徐凤鸣的殿门。

徐凤鸣也没睡着,便将苏仪迎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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