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在走进家门那会儿还挺亲和,这会却问得事无巨细,恨不得要把他整个人都里里外外翻一遍,一边倾听一边往神秘的本子里不断地添写材料;
勉强挺过了案件审理,还要再遭遇一次私人调查,无法确定这是对未成年偷猎犯的常规操作还是只针对个人。
和其他看似宽厚和蔼的邻居长辈一样,这名女调查员表面上信誓旦旦、说一不二,却在言行举止间透露着社会人的老谋深算。
是啊,他才六岁,只是一个有点好学的天真小孩,案件审理已经结束了,她不能拿他怎样,但是他的收养人戴莉兹女士呢?
万一暴露了自己当初杀死石獐兽的细节,为什么拔下犄角的精细考虑,初见眉目的扑克塔就会在顷刻间倒塌。
就在他筹划着接下来的措辞时,忽觉脑中一阵嗡嗡,胸前的白领巾上沾染了几点鲜红。
眼前视野变得昏暗,在女人惊惶的目光中,他再次直挺挺地倒下去了,头部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醒来,一阵剧烈的喧哗声正透过桌面传入耳膜,一抬头,褐发棕眸的戴莉兹女士正在客厅里面举着木棍追着调查员女士打,另一手抓着那个树脂皮的水果饮料盒:
“你往里面加了什么,说!”
“我只是往里面加了几滴吐真药水,其他人喝了都没事,怎么就他有事?”女人颇为委屈地说道。
“滚!立刻从这里滚出去!”
边骂着,戴莉兹女士边打开了门,对方只得收拾起提包走人,灰溜溜地窜出了房门。
在低头看向他的瞬间,忿怒的戴莉兹女士又瞬间变回了母性泛滥的形象,蹲下来拎起沾血的领巾,用一种近乎于溺爱的语气捧着他的脸:
“没事的,小弗兰基,没事的。”
......
看来他的情况确实比他以为的还要糟。
兴许是因为出生时处于濒死状态,不只只是第六感运转过载,只要稍微中了一点毒,也会鼻腔出血,迅速晕倒。
但,他关心的还有另一件事。
想起了那天狩场的种种细节,他专注于和石獐兽周旋,直到解除了危机才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晕倒的。
一个可怕的猜想自脑海中浮现。
经过一下午的休憩,弗兰基已经恢复了精气神,他并未像往常那样拉下点亮吊顶灯的开关,而是将视线投到客厅餐桌对面的壁炉。
这个壁炉自打五年前戴莉兹女士买下这间房子的时候就没用过,只是每年打扫卫生的时候抹过两次灰,现在里面什么也没有。
弗兰基停驻了一会,最终还是从底柜里取出了呈现半透明磨砂质感的灰色矿石。
用打火机点燃矿石,温暖的黄色火光窜了出来。
温暖的火苗从底部呈现出隐约的蓝,窜动的火舌从通红的手指间流过。
是的,仅仅是‘有点暖和’,并不致于烫手。
但事实不是这样。
类似的事情,他之前已经在做日常饭菜的时候实践过了。
仅仅是被刀扎一下,皮肤也会出血,由神经元传递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就像一部分感知器官因为他是鸩占鹊巢的外来使者而心怀不满,宣布缺席。
毫无疑问,这是遗传性神经障碍。
戴莉兹女士曾经提及过这事,尚处于婴儿时期的他经常毫无理由地流鼻血或者突发性晕厥的黑历史,但他以前并未在意过此事,直到狩场事发。
原以为六年的时间足够他克服这种疾病,或者足够这名收养人替他根治这个缺陷,没想到这个问题一直留到了今天,并不能因为主观上的思想或者行为上的改变而消解。
现在的他已经了解了自己的真实状况,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这还怎么把预期计划进行下去?
凭他这动不动流鼻血的半桶水体质,直到现在还需要‘亲属’的关照,甚至随时面临着因为体温调节失常被冻死的风险,能多活一天都算幸运了。
就在他想这些问题时,玄关响起了有节奏的哐哐声。
这是细高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五米外逐步接近时加快了频率,很清脆,也没有胖女人走路时特有的类似小型起重机敲击陆面的噪声。
他迅速抽回在火焰中烘热的左手,表皮出现了烧灼痕迹,倘若不作及时处理,待会就会发白、发青,然后长出水泡、流出黄色的脓水。
低头看向略显肿胀的手指,他哑然失笑。
清脆的金属与钥匙锁摩擦的声音响过,戴莉兹女士走了进来。
当她穿过玄关,走进客厅时,弗兰基已经离开了壁炉,左手包扎着一圈绷带,旁边是炉火煮沸的山药排骨汤,他正在案板上切碎一块腌制兽肉:
“妈妈,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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