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处理过沟西村惨案之后,有几十号人最终义无反顾地跟着裘中华走了。他们现在已经明白,侵略者的残暴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那些侵略者永远有理由对被他们控制和奴役的人们发表演讲,说他们的残暴是因为中国老百姓或者中国军队破坏了游戏的规则,他们认为自己是来维护这种规则的。

对于敌人的暴行,村民们已经有所认识,他们只能拿起武器作出针锋相对的斗争。

有了跟来的几十号人,裘中华又在一溜二十四水泊当地拉起四五十号人,队伍总人数约在七十多人,一支像模像样的队伍算是成立起来。但是在一溜水泊一带,裘中华已经拉过一次队伍,那些热心抗日的青年大多都跟着走了。

现在,队伍虽然好不容易拉起来,枪又成了大问题。日本人到来后,根本不管原有的管辖区划,早已把胶西县一溜二十四水泊纳入到莱水镇境内,到处张贴禁枪的告示。那些财主们已经不敢明目张胆购枪买枪,即使家中私藏也不过一支两支。

裘中华目前拉起的队伍达七十多人,才只有三十来杆快枪,三只盒子枪,剩下的人几乎都是赤手空拳。这样的队伍,能跟日本人打仗吗?

摸排几天情况之后,裘中华盯上了莱水镇的鬼子和二鬼子,二鬼子即伪军。莱水镇的日本兵并不多,一共六七个人,伪军要多一些,有一个排三十来人。关键是,那些伪军每天早晨都要起床跑步。他们跑步又不在据点内,据点地方太小,而位于据点东南方向有一个汤成河家的晒粮场院,长宽各有一百步开外,面积大概有十多老亩,场院靠西北建有一排三间小场院屋,是为了看守粮食特意建的。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伪军排长林海龙就会带着三十多个伪军扛着两挺机枪和三十多支步枪,一齐跑到场院里出早操。他们到达之后,一般先把枪架到场院屋前,再排列整齐围着场院跑操。林海龙之所以敢把队伍带到这儿,是因为场院离据点炮楼不太远,只有不到两三百步的距离,而且每一次出操,炮楼上的机枪都会朝向这边警戒。

那天下半夜,裘中华带着二十几个人悄悄地摸到那场院附近。他先安排孙建秀带了有枪的队员,在场院以东小树林藏好准备打掩护,自己又带了数十个人,只他一个人拿一支盒子枪,悄悄摸进场院靠北的三间看场院的屋子里躲起来。他所走的这一步棋极其冒险。万一走漏消息,被人家把门口一堵,全部都是个死。但要是侥幸成功,伪军的那些武器就会成为他们的缴获。

漆黑的夜,无声无息,到处死一般的寂静。裘中华所带来的队员,有一个叫齐连启,大概喝多了水,跟裘中华说:“我要撒尿。”

裘中华皱一下眉头,说:“快去。”眼看着他出去,耳听着那熟悉的“哗哗”声,裘中华忽然想起什么,却起身跟出去,看他正解了裤腰带用手抓了自己身下那玩意儿,对着东山墙角乱泚,急小声喊道:“停住。”齐连启闻听,赶紧憋住,黑夜里看不清他涨红的脸,道:“咋,咋的了?”

“不许尿,要尿上屋里尿。”

“已经尿完了,还剩下一点点。”

“我叫你上屋里尿。”裘中华“刷”地一声掏出盒子枪,顶到他的后腰上。

“行,行,我进去还不行吗?就尿个尿,至于吗?”齐连启这一次脸肯定红了,两手紧紧抓住裤腰带,一头扎进场院屋。

裘中华悄悄向四周观望了一会。他现在所能观察到的动静,大概就是星光之下,炮楼上有不断晃动的岗哨身影。他昨夜来此地侦察过,一般伪军黑夜里基本不出来,炮楼上的岗哨也只是过半小时在炮楼顶层四周察看一番,等到天快明时,连哨兵也放松了警惕下到炮楼底层睡觉了。

黑夜里,十来个人紧长须鲸挤在场院屋里,有人打起了瞌睡,发出轻轻的“唿噜”声。裘中华便用盒子枪准确地点到他的头皮,立马把他给戳醒,警告他道:“不要睡,再坚持一会,快要天明了。”

黎明的脚步终于来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时,远近村庄开始有公鸡引亢高歌,一声接一声,仿佛不是叨念黎明的到来,而是比赛谁的嗓门更高。几乎在同时,据点内连续响起伪军起床出操的哨音。时间不长,护城河上的吊桥就放下来,三十多名伪军在伪军排长林海龙的带领下,排成两排,扛着枪,从吊桥上跑向场院。他们的出操习惯,自中村在莱水镇设上据点之后就开始坚持。

据点的头目是一个日军曹长,叫岛田饭尾。他当年毕业于日军士官学校,非常崇尚军营操典。来到莱水镇,尽管据点内的日军士兵少于中国军人,但他们是占领者,自然也就是实际上的领导者。因此,对于林海龙手下那三十来号人的素质,他实在是瞧不起。

他们刚来不久,当地一些附和日本人的中国人纷纷向他示好,并帮他在辖区内各村成立了村公所,选派了保长甲长,定期实行征粮征钱,这些事儿,竟非常顺利,那些保长甲长,无不竭尽所能替他们做事。当然,也有个别保长自以为有点中国人的骨气,帮着本村百姓说话,经常交不上钱粮,被他手下士兵抓到据点,只是关几天,便被本村甲长凑了钱粮联保出去。

因为当地实在平静,他来此地时间不长,便开始主动组织日军和伪军的刺杀格斗擂台赛,以期提高中国士兵的战斗力。事实上在他眼里,中国士兵的素质真是太差了,就拿刺杀格斗来说,一个训练有素的日军士兵,完全可以同时应对三个伪军。那些伪军的功夫或许在泡馆子喝酒上更强一些,而在起初,这也是他绝对禁止的。

不过,喝酒问题好像很难禁绝,因为连他自己很快也发现,莱水镇汤家烧锅出产的白酒,绝对是一种难得的美味佳酿,而莱水镇的带汤猪下货,还有一种土炉烤鸡,又是佐酒的绝佳东西。甚至连跟他一起来的日本士兵,很快也成为莱水老烧的俘虏。没办法,他只能稍稍开个口子,允许士兵们隔三差五喝一次酒,而且限量,谁要醉了,当众抽二十鞭子。自订立规矩以来,只有一名伪军受过这样的处罚。既然无法完全禁酒,他只好通过加强训练,包括出早操等形式来提高伪军的基本素质了。

“一二一,一二一……”林海龙带着队伍由场院西口进入场院了,先是向北跑几十步,然后又右后转弯,裘中华耳听着林海龙还在喊着:“立定!向右转!稍息!架枪!”

队伍开始架枪的功夫,借着微明的天亮,林海龙就瞅见场院屋墙根那一团湿气,并立刻嗅到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子骚乎乎的尿骚味儿。但是他的大脑只是擦过一点灵光,并未多加考虑。或许是流浪汉夜里没地方睡觉,曾来过这儿吧?不错,尿渍肯定是流浪汉留下来的。

队伍架枪结束,林海龙依旧留一名士兵背一杆汉阳造看护,然后重新整理队伍,沿着操场跑起圈来。场院一圈足有四百余步,当他们恰好跑到场院东南角,离场院屋最远的位置时,裘中华一马当先举着盒子枪,突然推开木门,带着十来个人从场院屋里冲出来。

“不许动,动一动要你的命!”裘中华手里的盒子枪当场指向看枪伪军的脑袋。伪军根本意想不到有这种意外,立即乖乖举起双手蹲到地上,他身上的枪也被裘中华一把摘下去。其他跟随裘中华的数十人,立刻上前抱起那些架在地上的枪,连同两挺轻机枪一件不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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