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25日,中国研制的056型护卫舰首舰、中国海军东海舰队护卫舰之一、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蚌埠舰交付使用。

又一场轰轰烈烈的春运顺利结束了。

“走,我们以35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冲向上海,感受中国速度。”看着姑父向前进的手势,昕儿暂且放下手中的笔,乐得直点头。

前些天,她把结婚的事情写入日记,防止自己手术后有遗忘、肖踌有赖账。写好后,又翻看曾经的内容,突然后悔:这么多必须对姑父说的事情,为何自己只是在这写一篇篇小诗,却始终不对他明讲!他家有矛盾,就因为他们都不知自己有错。如果他全家人都不吵架了,冰美人不就回家了吗?让他一家人团圆幸福,不就是帮了姑父最大的忙?再见姑父,她赶紧说教。但因许多事情都已经太久远,说哪一类情况都是说不清楚前因后果,听着只是类似她姑妈的唠叨。姑父当然没采纳。想起动笔写才是自己的最大强项,还方便看者静下心来随时多看几遍。因此,如今的她不仅复习书本、反复改稿,还开始拼命给姑父写信了,写了一页又一页。写着写着,又想起应该给冰美人也写一份,冰美人就笑了;狰狞妈那里也需要一份,她家里就彻底没有唠叨了;甚至胖妈那里也需要一份,肖踌就不用盯着我不放了……好多人需要我的劝解信呢!这些天,她提笔就笑。

两个多小时,从蚌埠南站来到了上海。冰美人在地铁站买了票,等着给他们带路。新医院没有那么多病人,待诊也不费多少时间。医院给昕儿做了CT、磁共振等多项检查,得知她右脑内长有一颗胶质瘤。医生看片子后很是惊喜,说昕儿脑中的发病点在手术危险性较小的地方,手术成功率在80%以上,建议手术治疗。吃了这么多年的药,孩子当前又已病入膏肓,仙娘当场接受了建议,三人回来准备住院的所需。

内科主任看昕儿的CT影像时,仿佛自言自语地感叹道:“这瘤好像数年没长过啊?”昕儿心里飘过一丝与中药有关的曾经,但又暂停在了脑海里,生不出任何新想法。

讲理爸好不容易回家来,却坐在电脑桌前粘住不动身。狰狞妈伸头仔细看,发现他在上网查寻旅馆,此刻正在比较各旅馆的收费与评价呢,立即骂道:“在我眼皮子底下找旅馆,什么意思?”

蒋理唰地转过头来,满脸的疑惑:“老婆是让我出去找网吧,偷偷地找旅馆?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站起身,“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又是啥意思?又去哪!”狰狞妈一把给他拽住,疯狂地往屋里拉。

蒋理待站稳了脚跟,换上很崇拜的眼神回望着她:“我的意思是,老婆说得很有道理,竟让我无言以对了!好的,我这就去上海找网吧。”温柔地去摘她的手。

“你敢!手机拿来我看看!”狰狞妈找他的口袋掏手机。听女儿说如今已有可以拍照、发照片的智能手机,全家都换新的了,以备随时与女儿联系更准确的信息。这一会儿,狰狞妈逮着手机翻看了半天,没见其他女人,但突然发现讲理爸的微信名由“追风居士”改为“我想有情人”了。而女儿的微信名,仍然是“一个不想回家的人”。这是故意配合起来气我的吗?狰狞妈指着那个微信名,咆哮追问:“什么意思?!”

“解释许多遍了。”蒋理两手一摊,又准备走了。狰狞妈再叫“不许走”,高老头也跑来助阵:“不许走!”

嘿,帮忙的来了。蒋理笑着对高老头说:“晴儿在上海等着我呢!”拿女儿在上海拍的照片给他看。高老头立即又拉住狰狞妈:“让他去,赶紧赶紧去!”

铁路职工在外地看病,需先在蚌埠的医院办理转院手续,回来后才能办医疗费报销。娘俩到二附院神经内科写转院证明,顺便还是与主任商量了一翻。主任也表示赞成,仙娘心中更是鼓了一把劲。

又要上路了,这次真得要去动手术了!肖踌忍不住赶来相送。“你来干什么?”昕儿仿佛看见了敌人,怒火冲天。

“因为……”肖踌吞吞吐吐。蒋理拍拍他帮忙作答:“同事之间相互关心与帮助,是最正常的事情。你越叫,越说明你俩有特殊关系。”

“那他跟在我后面……”昕儿还是挺着急,但越急越是说不清楚肖踌与别人的区别,只得一跺脚,恨恨地闭了嘴。

肖踌又使劲吞了一下口水,吞下了那一句“我是你的合法老公。”因为师傅说了:不要惹她生气。

又出门等车,又到了蚌埠南站,排队检票进入候车室。昕儿咧着嘴巴看晶玲通透的大厅,看各家准备远行的孩子们嬉戏玩耍。来到站台,她一会儿感叹W型的站台雨棚好美,一会儿让家人看其他股道上飞来又驰去的和谐号有多帅。车跑远了,她又好奇地看大家依次站在候车线后面,看这么多陌生的同路人,自觉地排成了一列又一列……这一路上,她没有发病,也没有哭闹,时刻乐颠颠地看看这,看看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蒋理看着如今的昕儿,叹了一句李白的《描写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是啊,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变漂亮了许多,但完全变了一个味。肖踌牢牢地握着行李箱拉杆,含着眼泪站在一旁,痴痴地看着她无比灿烂的笑容,看着她如学龄前孩子的一举一动。她的皮肤又变白了一些,那些顽固多年的疙瘩也消下去了许多。双眼皮变深了,眼睛也跟着变大了一些,而且亮晶晶的。跟在后面看,很适中的宽肩宽胯,配上捞不着长肉的杨柳细腰,再配上本来就细的胳膊腿,组成纤细又呈S形的身材,让女生见了也要多看两眼,何况是他这个未“过门”的老公。她,竟然就是我的老婆。希望她归来时,依旧是我的老婆,而且是对我微笑的老婆……胡思乱想中,不觉列车已经呼啸而来,稳稳地停靠在站台边。一扇又一扇车门刚好对着一列又一列队伍,一起轻轻地向一侧移动打开……

“小心撞人!”蒋理看着徒儿痴迷的双眼,叫一句最能吓唬他的台词,夺下了他手中的拉杆箱。仙娘一边看着肖踌被吓醒后的害羞样,一边咯咯笑着向前走。昕儿只顾着早点走进车厢看飞驰的风景,乐呵呵地跟着队伍一步一步向前进,始终没看他一眼。

这个门,肖踌不得进入了。车门又默默地移回了原位,列车轻轻地起步,又在转瞬之间将所有恋恋不舍抛在了身后,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窗外,所有东西都马不停蹄地与自己逆向而行,真有趣。已入而立之年的昕儿趴在车窗前,咧着嘴巴看家外的新世界。小时候,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令她哈哈大笑,也从来不会有小伙伴们出门游玩时的兴奋劲儿。真是遇到好玩的了,用心好好玩呗,犯得着时刻那样兴奋吗?应该是小伙伴们都太天真可爱、自己太过成熟了吧。但如今,她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只要听说要去新世界,出门立即就像狗狗们晨起溜达、鸟鸟们出笼高飞,迫不及待地打心底向外喷发兴奋感,这滋味简直太太太舒服啦!

今天的上海是个大晴天,遍地的阳光灿烂。下了火车放眼望去,更是满世界的新鲜爆棚、活力四射。小时候看作文选里写的“雀跃前行”,感觉只是夸张用词。但此刻,她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脚底仿佛安了弹簧,就是很想伴着那份难以抵制的兴奋感,轮流一蹦一跳地向前进,甚至每次都想把大腿抬得超过肚脐!但隐约之中,又有一份女孩子应有的拘谨,拼命克制着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的欲望。不得已,她使劲克制着脚底“弹簧”的作用力,只任由嘴巴不知累地咧着笑。

这次换坐公交车去那偏远的医院。因为相比乘坐地铁,人少空位多,犯病不用麻烦别人让座或吓着别人。又是久久不达目的地的无聊时光,昕儿却仍然不知累的瞪着眼睛咧着嘴巴,伸着脑袋不停地快速来回转,撵着路边的一个个小店努力向里瞧。里面卖的什么货呀?看不清楚,我也要看!使劲瞪眼看!

终于到站了。仙娘早已晕车,直犯恶心。昕儿仍是乐颠颠地下车来,乐颠颠看医院越来越近。又看见啦!她对着医院门口挂的大牌子咧嘴笑。第一次见这医院的名字,她就特别喜爱:德济。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蒋理的音量并不大,但相距老远的人还是转过头来看看他。是的,宽敞明亮的大厅内很少见到走动的人,随处一尘不染。与往日的医院相比,就连清洁人员都少了许多不停忙碌的身影,只听偶尔的动静在厅内回荡,仿佛一个静谧的大别墅。太舒服了!昕儿更想雀跃了。

办了入院手续,拿着一张充了一百元的洗澡卡来到病房。放好行李,他们跟着护士了解了洗澡、用餐的时间与地点。医生前来做问讯与记录,包括昕儿发病时的形态。护士给昕儿带上写有姓名、病床号等信息的手环,带她去称体重、量身高、测血压,又嘱咐她将指甲剪短,防止犯病时给术后伤口抓伤或造成感染。

昕儿指甲的微笑线长得很高,在确保剪不着肉的情况下,无论怎样剪都是指甲前缘高于肉,达不到护士的认可。昕儿用指甲剪刀上的锉子反复打磨,将看上去还是略长的指甲磨成了粉。与指甲相依的肉被磨得生疼,拿东西都好难受,真得没法再往下磨了。昕儿兴冲冲地跑出病房,炸开五指给护士看:“这就可以了吧?”嘿,通过啦!

整好了这些,医院也到了下班时间。护士提醒昕儿,今天就需做视频脑电图,事先要洗澡,做好个人卫生工作,注意不要受凉感冒。主要将头发洗干净,不能使用护发素。这是避免头皮油脂过多,影响了电极的安放和脑电图监测。检查时,需要保持头发干燥;身边只需留一位家属陪同,以减少周围人员对检查的干扰;避免用手机打电话,避免给电子产品充电,以免对脑电信号产生明显干扰。监测期间,需要限制活动范围,不要超出视频采集区,面向镜头;尽量保持安静、避免吃零食,以免影响对脑电图的记录与分析;尽量不要穿化纤衣服,以免对脑电信号产生静电干扰;不要扯拽监控设备,不要用手抓头皮,以免影响记录质量或损坏仪器;发现可疑发作表现或有临床发作,家属不要遮挡镜头,帮忙掀起被子及衣物,暴露全身,以便完整记录。

蒋理闻讯,立即独自到医院对面,找到了在家上网查到的那家旅馆。这是由房主自家楼房改造的小旅馆,所以收费较低。放好了自己的行李,他一边四处转一转查看附近有哪些美味,一边打电话喊娘俩出来解决晚餐。医生嘱咐,不能碰烟酒、巧克力、咖啡、茶这类提神食物,不吃葱姜蒜这一类含有刺激味的调味品,也不要吃牛羊肉、甜品。所以看见那些羊肉串、凉面皮,蒋理带着大家咽咽口水,号称“肯定没有蚌埠的香”,不吃了。最后大家选了一家山东水饺馆吃了一顿饺子,仙娘与老板道了一声老乡。回医院的路上,蒋理又发现了一家安庆人开的简易小饭店,要价不贵,米饭还不要钱,决定以后在这家吃菜喝汤。最后进超市买了每天生活的必须品,仙娘还买了一个最便宜的小盆,当作昕儿的尿盆。

洗澡后,仙娘找护士台借了一个吹风机,把昕儿的头发吹干。护士推着仪器进来,准备做脑电图了。这间病房好大,里面摆有十多张病床,但只有一个十多岁的小男生坐在邻床。男生好像是已经准备出院的状态了,无聊没事干,笑嘻嘻地看着新来的病友“接电线”。

每个床头上方,挂着一个荧光屏,下面垂挂着许多根不同颜色的电线,电线顶端都是一个圆形的橡胶小吸盘。病人上床后,床两侧的活动防护栏都被竖了起来,这是防止他们翻身落地的。昕儿穿着医院的统一病服,坐在这被铁栏杆围起来的病床里,直着腰背对着护栏外的护士,任由护士将一个个小吸盘抹上粘乎乎的胶,贴在脑袋各处。每粘完一个,护士还左右看一看,好像生怕粘歪粘错了,很是细心。弄了好一会儿,护士又拿一个白色的网状帽子罩在昕儿的脑袋上,防止电线脱落。别人戴着没啥大碍的帽子,昕儿被勒得头痛。护士找剪刀给帽网剪断两根,稍微放松一些,但还是不舒服。不习惯一个问题多次麻烦别人,昕儿就那样忍着了。临走时,护士又嘱咐一声:脑袋不要离开对面的摄像头。

仙娘回一声“好的”,蒋理与昕儿对护士道了一声谢。这一会儿,昕儿靠着枕头坐在床头,满脑袋粘的都是那一根根电线。抬眼好奇地看着对面墙壁上方的摄像头,又试着慢慢将头昂起来看它。想起身后床头上方还有一个屏幕,昕儿转过头去看一看,看见里面时刻有波浪状的动态图画,但那波浪线不时地有轻微跳动。昕儿调皮地向它眨眨眼,波浪线迅速跳出几个尖角。嘿,有趣!哪知墙壁上的喇叭突然传来一声命令:“二号床不要离开摄像头!”昕儿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坐歪了身子,赶紧转回头来坐正。邻床的小男生在那看着笑。蒋理踱出去一会儿,回来告之:“怪不得呢,护士们那里也有屏幕,可以看见这里的情况。”

“这状态不错哦!”一位白衣天使走进来,看着昕儿的灿烂笑容,夸赞道。这位医生是给邻床男生做智力测试的。测试内容有众所周知的问题,也有检验记忆力与反应力的。大家跟着听了一会儿,又一位护士推着一台仪器进来,给昕儿测心跳的。床两侧各悬挂着一面可拉动的帘子。仙娘将两面帘子都拉开,在床尾拐弯后合在一起,将娘俩与护士严严实实地围在了里面。从小就习惯做事不出任何差错的昕儿,一边注意着脑袋上的电线们,一边小心翼翼地躺下撩开衣服,上半身很快也被粘满了各色电线。测好了,仙娘给昕儿递上手纸。昕儿擦干净了身子,穿好衣服再坐好,仙娘又将两侧帘子拉回原样。

“夜静春山空。”刚才这一会儿,蒋理又在长长的走廊上踱了一圈,参观了每一间病房。许多病床都是空的,但所有被褥都是消毒后物品,都用塑料纸严严实实地覆盖着,不给随便睡的。医院备有折叠床和被褥供家属使用,另有服务人员前来登记与收费。仙娘需陪伴在昕儿身边,早已做好登记。看护士推着测心跳的车子出来了,蒋理又踱回大病房。昕儿脑袋后面的墙壁上粘有一个透明塑料小盒,里面插着一张卡片,上面写有昕儿的简介与负责昕儿的医护人员名单。蒋理正伸头看卡片内容向昕儿告知呢,今晚的值班医生端着记录本拿着笔前来,问昕儿今天犯病多少次,如今自感如何,并再次提醒:这脑电图监测,要到病人犯病并抓拍到异常脑电波为止,期间不得离开。明天凌晨需要抽血,夜间不要再进食喝水。

大家只对医生道谢,其他没多说什么。做这脑电图,一天就需要一千元。既然来搏一把了,他们不想在昕儿面前提及这有关钱的事。折叠床已由负责人拎来,仙娘说这里没啥事了,让姑父早点回去休息。

听那句“监测到犯病为止”,昕儿倒是自信地一笑。曾经一次次寻快感方便入睡,她早就掌握了快速进入犯病状态的技巧。今天笑累了,她并没施展这项能耐,自然睡去。夜里了嘛,大家都睡觉了,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凌晨抽了血,又一觉醒来,感觉大家也应该起床工作了。她盯着床框,认真回忆犯病时的快感,很快就在那床框上找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接着又腾云驾雾飞向了梦境。

第一种视频脑电图顺利结束。昕儿被换到第二种高密度脑电图病房。除了头上粘电线,还需要在脸上插入许多根长长的银针。幸好,儿时练过太多的忍耐力。昕儿紧闭着双眼咬紧牙关,每次坚持几秒就过去了。不动弹不吭声,更方便护士全身心地快速完成任务。倒是家属们在旁想像着这么长的针插入脸蛋是什么感觉,吓得不忍直视。

这里监测一天三千元,还是按天收费,直至犯病。主治医生带着内科医生来查房时,特意用上夸张的语气向其宣传:“她是铁路职工,有特别高的医疗报销费!”患者的心态,对神经科疾病的治愈至关重要。这是医生们故意找方法逗病人开心的。

平日里,昕儿不管钱的事,现在的脑海里压根就没有医疗费的相关信息。这位主治医师的大力吹捧,经过耳朵停在脑子里,并没分解出任何新信息,只在浅意识里感觉到:这都是对我的关爱。昕儿开心地咧嘴对他们笑着,笑得那么灿烂可爱。

又是一天内轻松完成监测任务,心里又增添一份“我是能孩”的快感。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昕儿兴奋又好奇地到处闲逛,挨个看墙上挂的宣传栏,发现这医院里人才济济,其中一位更是国家教育部杰出人才引进回国的超级爱国大才子!实在忍不住了,昕儿终于放下拘谨到处雀跃起来,一发不可收。偶尔有人路过,也都是笑赞她心态真好,令她更是越蹦越欢,随心所欲地摆出各类有趣的动作。每逢见到医护人员,她还会兴奋地上前告之:“我是小记者,出院后给你们写报导!”因为他们才华横溢,我喜欢他们!而且他们又都很疼爱我,我要给回报嘛!

蒋理与仙娘跟在一旁,含泪笑看她出不完的怪相,相互感叹:她竟然又回到了在幼儿园里的调皮模样,甚至丢了三岁在她姥姥家练就的谦虚低调做人,只记着写文章和有恩必报这两件事了。

很快,她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顺利完成了所有检测项目,就差仙娘签下多份手术合同书了。

纵有万般不舍,合同还是要签的。昕儿又换病房了,蒋理帮仙娘将所有行李搬到医院的五楼。来到这里,蒋理凝起了眉头。各屋还是顶多一家人,但有手术后的病人因疼痛难忍嗷嗷大嚎的,家属在旁安抚忙碌着。还有手术留下后遗症的,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家属在旁抽泣叹息。医护人员们更是忙得来回穿梭,只有劳累没有欢笑。这里有人气了,却容不得正常人冷静思考。

昕儿仍然兴奋地笑着,好奇地看看这里、瞅瞅那里,与新识的护士们热情打招呼。隔壁屋的家属发现了阳光灿烂的她,走来再看看正在忙碌的仙娘与姑夫,不禁感叹:当你已不知悲伤时,一定是有人替你担起了那份伤痛。

护士通知:手术当天,不能使用任何化妆品,不能涂指甲油,不要戴首饰。手术当天早上禁止进食,可以用50ml水服下当天的癫痫药。女性患者应避开月经期,以免增加术中出血、术后感染的可能性。医院病服的型号,是按照病人的身高发放的。但她太瘦了,穿在身上如袍。一位理发师来给昕儿刮了个光头,为明日的手术做准备。记事后,脑袋上从未体验过的轻松感,又让昕儿如顽童般到处蹦跳,甩着她的大袍袖乱舞。感谢如今的手机拥有强大的功能。蒋理拿着手机跟着拍照,生怕一不小心漏掉了哪一个可爱的镜头,也许此生不会再有……很快,冰美人的手机里收到了光头昕儿各类奇形怪状的动作和灿烂的笑容。很快,在另一个难以入眠的被窝里,手机亮了一次又一次,泪水流了一行又一行。

“就对你妈说,这手机方便相互间的联系,如今谈恋爱的必备。”是的,在老同学的催促声中,肖踌也换智能手机了。同事们又提醒他,上班满十年的职工,每年可以享有十天的公休假。在同事们的配合下,肖踌下班后请了假,对胖妈说他接着去南京参加抽考,不回家了,偷偷奔向上海。

早上八点,昕儿平躺在带有滚轮的床上,身子随着行进中的床微微颠簸着。仙娘伴在一旁前行,冰美人也跟着病床伸头看。昕儿的身子在颤抖!“看她吓得!”冰美人很是着急地回头对讲理爸嚷一句,又赶紧转回头来,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大声给她鼓气:“手术成功,辅导我自考大专。你再想骂谁,我帮你骂!”吓得蒋理赶紧将徒儿搂怀里。

远远的,肖踌被师傅搂着,默默地看着小光头被推入手术室,看手术室大门默默地关闭。

冰美人那句急切的“看她吓得”,还有激昂的鼓气声,她的大脑接收到了,同样无法分解出任何信息,只在下意识里感到一份可爱与善良。昕儿又是轻轻一笑。待手术室的大门切断了外面的一切目光,医生亲切地笑着问她害怕吗?这个问题,应该是从小就经常听见的问题吧?反正是再熟悉不过了。她笑着回答不害怕。真得没啥好怕的。

冰美人回去做好吃的了,他们三人就在那里站着,等着。不觉错过了午餐,又等来了肖俊和四袋子烧饼夹里脊。八个小时了,手术室门终于打开,医生告知手术成功。还没来得及欢庆,他们又得知这只是第一次手术,据说是在脑中放入监测器,寻找发病点,为下一次手术做准备的。

接着,医生找仙娘商量:固定颅骨的钉子有两种可选。一种便宜的,会影响做影像检查,事后需要再动手术取出。另一种不需要取出,但一万元一颗,而且不在医保范围内。情愿多花钱,也不能让孩子多受罪。仙娘当即选择第二种,但不知手中的钱待最后结账时是否够数。蒋理立即打电话给冰美人,让她随时帮忙回去凑钱,甚至可以让肖俊想法子去借。仙娘把房门钥匙交给姑父,让他们无论谁再回去时,帮忙把昕儿积攒多年的稿费也全都拿过来。

冰美人手里有一万元,先交给讲理爸留作急用。那是过年时经肖俊出谋划策,冰美人负责帮全家买新手机时,每一部都找狰狞妈多要了一大笔,因此手里多备了一些余额。电子产品更新换代速度快,待狰狞妈发现时“已降价”了,正常。

她终于出来了,仍是躺在床上。肖踌呆呆地看着仍在昏睡中的她,看她被直接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如果最后她真得没钱用了,自己会冒着一切危险向父母要钱,要他自己工资攒的娶媳妇钱。

重症监护室,家属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穿上消毒后的防护服,才可以进屋探望病人。今天的探望时间已错过,徒儿与师傅同屋睡了一夜。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的十点钟,肖踌也租了一件防护服,穿上跟着进去看一看。屋内摆放着许多张带围栏的病床,床内躺着手术后的病人们,都插着导尿管,手脚被绳子绑着,防止他们醒后乱动。时不时地,确实会有耐不住性子的病人被护士一声喝令:“不许动!”

昕儿这里,一位护士坐在床头栏杆外,手拿一根沾水的棉签一点一点地湿润着昕儿的嘴唇。昕儿静静地躺着,不知是醒是睡。脑壳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着,一根导管从右侧脑袋伸出,接着一个透明塑料小瓶,里面都是红红的液体。肖踌不敢想像那小瓶里都是什么,好想试着唤她一声,却又舍不得吵醒她,只能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看着,不觉举起手背擦擦眼睛。仙娘拉了拉师傅,师傅给他拉了出来。

其实,昕儿已经微微醒来,感觉到了嘴唇上的凉润。但因脑壳的疼痛和药物的余力,她暂时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劲儿,只能从隐隐约约的声响中感觉到有外人进入,也时不时听见了女士的喝令声。小时候每逢身边有孩子挨骂,她就会表现得更乖,抢时机为自己争一份夸赞,为仙娘争一份面子。现在还是这习惯,所以她不会乱动的。

下午还有一次探视时间,但肖踌必须返程了。因为下次手术在一周之后,他现在多留一些公休假,真有需要了还可以再跑过来帮忙。听医生说昕儿醒来后,可以喝一些酸奶或鱼汤这些有营养的流质,他跑出去买了酸奶,找饭店备了鱼汤。

“沅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回去吧,我随时给你消息。”蒋理拍拍恋恋不舍的徒儿。

肖踌无奈地点点头。总想对她说些什么,又始终没机会说。肖踌抿了抿嘴:“等一会儿。”到咨询台找护士要了一张白纸,借了一支笔,趴在那里默默地写着什么。仙娘想去看看什么情况呢,蒋理拉住她,摆摆手示意先别打扰。待一会儿,猜徒儿已经入神了,蒋理轻轻地走过去,站在背后看一看。他在画简笔画,每一笔都很认真,但只是初学者的水平,大概可以看出是些什么东西。蒋理皱了皱眉头,轻轻走了回来,又摆摆手让仙娘继续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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