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近年来经济景气的云舟市里，还存在旧城南这样陈年破败的街巷。砖铺的排水渠里雨水咕噜噜流滚，混着彩色的油光，还有上游飘来的纸船，弱不禁风被浪花打翻和撕碎。
十年前新市区建设火热，舞台大机遇多，资源广政策全，一时间商城大厦嘎嘎建起，短暂的招标后是铺天盖地的宣发开业，旧城南吃到了政策红利，大量的个体经济开始转移，只留下来一群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守着年迈的公寓楼、老字号的理发店、小面馆、棋牌室和菜摊子，在泥巴路和水泥路交叉的街面上，脊骨块似的一节一节撑起老城区的清冷皮囊。
目标出现在西边巷子深处的开心小卖部，小卖部里头实则是小型网吧，有同事核实后汇报，称一个白色头发的男孩推开墙壁上不起眼的木门，钻了进去，那门内则是不断传出键盘轴的敲击声和猴子般的叫声，此刻同事们已经守住了那栋小屋，等待程淼淼的到来。
黑色的轿车在没有路灯的巷子尽头平滑转弯，天色越来越暗了，两束白色车灯笔直射向前方，照得雨丝像是无数细长的冰柱。
这是毋庸置疑的好车，旗舰定制款迈巴赤炎九代，6升V12双选涡轮增压引擎，千万级的公路猛兽，黑色的流线爬过车身，撕破街上细长的雨幕。
“真想不到发展这么快的云舟市里，还留着这么破的路。”
司机的声音很年轻，淡金色的自然卷，西装墨镜，领带是热血漫画《航海帝》的黑白格。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皱着眉毛，因为路况糟糕，是充满坑洼和凸起的碎砖路，行驶在这样的路上再先进的悬挂减震系统能发挥的作用也相当有限，底盘碰撞磕磕作响，简直是暴殄天物。
“为什么今天一定要开这辆来？”他向后座的女人问。
“这次的目标比较棘手。”程淼淼脱鞋躺在皮座上，捧起一块平板，“能先后躲过区公安局、市公安局的地毯式搜寻，甚至是私家侦探所的跟踪，还对监控画面的死角十分熟悉，并拉拢当地住户，好像每个人都认识他，但又都对他的行踪闭口不提。”
“就像幽灵一样。”
“这样的幽灵突然出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愿意和我们见面。”女人修长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只是似乎有人变了主意，才叫阿婆改口搪塞。”
“但这和车有什么关系？”
“我猜他是怀疑我们的身份。”
“怀疑我们是搞诈骗的？”
“他连警察都不信。”
“为什么？”
“也许和六年前的那场案件有关系。他做过功课，查询过我的手机号，确认了我是公司的官方人员，他也知道官网上写着，公司拥有全国最顶级的星探队伍，每一次出行都是迈巴赤炎以上的顶级豪车。”
“难怪开面包车这两天都没发现他的踪迹。”
程淼淼放下手中的平板，闭目养神。屏幕上是位置共享图，三十余个绿点均匀分布在纵横交错的街区里，导航终点也是一个绿点，备注“鸽子三组”，显示距离5300米。
十五分钟后，开心小卖部门前。
穿着背心的老人捏着拖鞋，扇在两个拦在店门口的男人的腿上，泪眼汪汪地骂着什么。
“不给孩子们玩玩游戏，他们还能干什么？孩子们爸妈不在身边，东边那几家孩子就是这么变坏的，还去坐牢嘞！我又不是什么好心的菩萨，我不收钱我我饿死啊？”
“哎哟老大爷我说的是地地道道的人话，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只是想让孩子们在这里等一等，又不是要给你举报抓起来！”男人窘迫着解释，但任打任骂也如一座山般毫不让道。
店里玩游戏的孩子们也基本上都出来了，十来个，挤在雨棚下面看戏，年龄在七八岁到十七八岁之间，有相貌乖巧吃着辣条的，红色头发斜着眼睛看的，也有捏着闪光卡片一脸敌意的，还有穿着蓝色校服一脸不安的。
巷子尽头，黑色的轿车乘着浪一般驶来，两侧被切开的积水以刀片状高高溅射，那两侧的刀片越来越低，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停在店门门前时几乎没有一滴水花再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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