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和尚也恼火了起来,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驺虞头顶丢了过去。

这次扔准了。那块石头划过一道弧线,正好砸在驺虞头顶那一片蓝色皮毛上。

驺虞微微睁了下眼,连看都没看两个和尚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将头枕在石槽上,不一会儿就传来呼噜呼噜的打鼾声。

矮和尚还要捡起石头去砸,可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二位师傅,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两个和尚连忙转过身去,却见对面站着一位穿鸦青袍的大汉,目光炯炯,正对着两人微笑。

矮和尚眯起眼:“哪里来的小子?去去去,没你的事!要不然……”他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刀锋闪亮,他拿着刀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小心你的狗命!”

“我看是你要小心才对吧!”

对面的姬怀尘猝然出手,一把抓住矮和尚的直裰,如钢钳一般死死捏住。那和尚正要用力挣脱,姬怀尘却提拳照那和尚面门便打。

只一拳,便将那和尚打得眼冒金星,鼻孔瞬间喷出两道鲜血来。矮和尚还没求饶,一旁站着的瘦高个和尚却腿软了,直跪在地上叫爷爷饶命。

眼见对方还要再打,那矮和尚连忙求饶道:“爷爷!莫打!莫打!是我的错了!”

“你不是本寺的和尚。说!来这里要干什么!”姬怀尘抓着矮和尚厉声问道。

他来寺时不曾见这两个和尚,至少,在迎接他们的人群中没有这两个。既然不知是不是本寺的人,那不妨诈他一诈。

“爷爷爷爷,我们确实是本寺的和尚,来此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看看几位老爷的坐骑。”瘦高个和尚跪在地上告道。

姬怀尘的凤眼眯了起来,狐疑地瞧了瞧那个和尚,然后松开矮和尚,“既然如此,你们便走罢。记住,不许再来此地了。”

“是是是。”

两个和尚连忙点头称是,急急忙忙地逃走。而在冲到姬怀尘身后时,两人转头左右看看同伴,眼神一点,几乎同时转身反冲过去。

再次同时,两人手中都是寒光一闪,各持一把短刀朝着姬怀尘后脊捅去。

电光火石之间,姬怀尘的腰身突然微微扭了下,而正是这一扭,使他躲过了刺来的两把短刀。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之间突然闪过一道雄黄色的光芒,犹如琉璃瞬间成型,在他手中凝结成一根虎眼鞭。

那条鞭,乃是太上老君以神冰铁亲自锤炼而成。鞭体通身化作金莺黄,鞭柄是由山鸡褐色的楠木制成,舞动起来,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又有天香四溢,乃是天界也罕见的宝物。

长鞭横甩,挟带着滚滚劲风而去,正正打在瘦高个和尚胸口。这一击姬怀尘仅用了一成力,自认为轻轻如拂尘。可钢鞭袭至,却令那和尚胸膛发出“嘎嘣”一声脆响,立时骨断,从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爷爷饶命!”矮和尚丢了短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止不住的对着姬怀尘磕头求饶。

“说吧,来此何干?”

姬怀尘凤眼微睁,盯着矮和尚的动作,蓄势待发。似乎只要他有一丝反抗迹象,就要当场格毙。

矮和尚盯着地面,哆哩哆嗦地磕头说:“我二人来此,是想偷了这些坐骑去卖钱!我老母病了,因此起了歹意,爷爷你可千万别杀我……”

姬怀尘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不过他还是收起了虎眼鞭,朝他摆了摆手:“带上他,走吧。”

“多谢!多谢!”

矮和尚将在地上躺着的瘦高个和尚扶起来,转身要走。而这个时候姬怀尘也转过身去,将目光投在了驺虞的身上。

矮和尚的鼠目中突然闪过一道寒光,丢下瘦高个和尚,扭身持刀朝姬怀尘刺去。他与姬怀尘只在数步之间,依他的判断,此击必中!

然而事与愿违,短刀刺去,却在半路上骤然一顿,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落在姬怀尘的左手心中。

他一直提防着这两个和尚,所以在那和尚转身刺来的一瞬间,他便用手中长鞭击飞了刺来的短刀。

“一个好端端的清净寺庙,没想到其中却暗藏恶鬼啊。”

姬怀尘笑了笑,身上蓦然腾出蓬勃的杀气。那个矮和尚慌了,急转过身去,乱抓起身旁的笤帚、茅草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乱掼。

姬怀尘轻轻提起虎眼鞭,笑道:“我若打死你,没人供状。”于是举手用长鞭将那和尚逼到墙角,使他贴在壁上。

那个矮和尚使出来千般解数,可任凭他怎么挣扎也动不了,于是口里只叫道:“饶命饶命!”

姬怀尘微微一笑,朝那个和尚伸出大手……

东方红灿灿的一片,雨已停歇,日头已出,阳光正盛。

“既然出来了,不如找个兵器铺子,给龙女打口好剑。”

街头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街边的铺子陆续开张,六街三市,货殖通财。周屿安与摩昂缓步行于街上,目光在两边的店铺牌面上来回扫视。

“你我初来此处,不识路径,还是找人问问为好。”

摩昂朝着四周看看,发现之前看到的那些打铁铺子,都是做农具的,还未见到有一家是做兵器的。

周屿安点点头,赞许他的想法。他们初来此地,如果这样乱转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一家兵器铺。

于是,他拽开步子,朝一位在墙角烹茶的老者走去,和声问道:“叨扰老丈,请问此地哪里有兵器铺子?”

那个老者长须银发,面带慈祥,看上去便是个好人。听闻周屿安发问,你老者便抬起头来,笑呵呵道:“这你可问对人了,若说兵器铺,只有城东的一家最好。”

“那敢问老丈路径。”周屿安躬身问道。

老者朝着城东方向一指:“你就顺着这条路走,向东走过三个路口,那拐角处便是。”

周屿安朝那边望了一眼,拱手道:“多谢老丈了。”说着,他回到摩昂身旁,两人朝着城东方向疾走而去。

这城并不大,没到一刻的工夫,摩昂与周屿安便转到了先前老者说的地点,不过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瞠目结舌。

眼前的兵器铺子破破烂烂,外面的兵器架子上放着几根长矛,都是矛头不利、木柄不直的次品,墙面上空荡荡的,没有挂任何兵器,铺子里就连打铁声都没有。

“这是全城最好的兵器铺子?”

摩昂望着那间铺子,情不自禁地冷笑一声:“说是没人住的破屋我都信。”

周屿安皱着眉头朝周围看了看,发现墙角有个乞丐,蓬发污面,脸色阴沉。他的脸已被深深的皱纹切破,像个核桃一般。

“敢问老丈,这兵器铺子哪家的最好?在何处?”周屿安走到乞丐跟前,低声问道。

乞丐怔了怔,然后说道:“自然是城西的那家,你顺着这条路,望西过四个街口,然后向北拐,就有家兵器铺子,你要什么,他那儿都有。”

“那这家呢?”周屿安身上指向身后的兵器铺。

乞丐哂笑了起来:“这家铺子,莫说打兵器,就是打把菜刀,你骑在那菜刀上走二里地,都割不破屁股——你听谁说的?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周屿安照实答道:“西边街头烹茶的一个老者,不知姓名,不过看上去也有六十多岁了。”

乞丐想了想:“是卫鹤那个老头吧?这家铺子是他亲戚开的,他自然会给你指这条路……”

周屿安道了谢,默然退开,与摩昂向西而去,按照老乞丐的话,过四个街口,向北一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家兵器铺。

这铺子与先前那家截然不同。

这家兵器铺的墙外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兵器架子上刀枪斧钺应有尽有。

那兵器铺的店主正在门口熟练地展示出一把剑,剑身锋利,剑刃闪耀着寒光。他对围观的人们解释道,这剑是由最优质的钢材打造而成,经过精细的打磨和淬火,使得剑身既坚硬又有韧性。

他演示着剑的砍劈与刺击,剑在手中灵活自如,十分轻盈,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周屿安眯起凤目:“看上去面相慈祥、装束干净的不一定是好人,满身污秽、面相丑恶的也不一定是恶人。”

摩昂笑了笑,催促道:“莫多感慨了,先进去看看。”

两人迈步走入店内,正堂却恰好摆着一柄宝剑,立即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那柄剑长有六尺,优雅而锐利的气质。剑身笔直,光滑如镜,剑刃处锋利无匹。剑柄以祥云纹装饰,通体都是以玉雕成的装具为饰,更令人夸夸其谈的,是那剑尖处,有一块青玉嵌入为饰,上雕一株莲花,惟妙惟肖。

“这造剑的铁……不似凡铁耶。”摩昂皱起眉,目光在那柄剑上来回扫视,然后说出一个猜想:“看上去有些像是陨铁。”

“应该就是陨铁。”周屿安的目光片刻不离那柄剑,叫道:“店家!这剑多少银子?”

在门口演示宝剑的店主立刻踱了过来,面露贪婪:“这柄剑乃是有天外陨铁所造,装具又是上好的青玉……”

“莫要多说,只说这剑要多少银两。”

周屿安明知这是一套话术,他前面说多少好处,都是为了最后的高价而做铺垫。周屿安幼时也曾与族人入国进城的游历,最看不惯这一套,便打断了店主的话,让他直入主题。

“五百两。”店主笑呵呵道。

周屿安一怔,旋即笑道:“你是疯子?还是傻子?这一件粗物,就卖得五百两银子?只是除非拿着便长生不老,就得金刚不坏,也值不得这许多!”

“哎……”摩昂拦住了周屿安,一双龙睛望向那店主:“我有一件宝物,万金不得买,今日与你做个交换,可好?”

店主狐疑道:“什么东西?还万金不得买,拿出来看看,若是好,我便与你换了。”

摩昂嘻嘻一笑,身上从怀里摸出一样宝物。这宝物可有来头,乃是西海龙宫内,老龙王发妻、摩昂生母带的一串耀海宝珠璎珞。

当下摩昂将这物件取出,只见金光骤闪,摩昂掌内赫然多了件璎珞,辉光艳艳,结彩纷纷。

那店主登时瞪大了眼珠看去,店外、店内的众人也都被霞光吸引,一股脑凑了过来。

只见摩昂掌内那串璎珞,朗朗明珠上下排,丝丝金线穿其中,端的是万年罕见的宝物。店主看得目瞪口呆,口内涎水都要流下来了,而这时摩昂恰逢时机道:

“怎样?我这物件可否能与你换那剑?”

“换换换!”

那店主三步并两步,急急取了那柄长剑,捧给摩昂,摩昂接了剑,与周屿安抬腿便走,店主紧紧跟在摩昂身旁,谄媚道:“那串璎珞……”

摩昂头也不回地将那串璎珞扔过去:“你的了。”

两人急急出了铺子,一口气向南走了三个街口,而在这个时候,周屿安向摩昂一抖袍袖,探出拳头,慢慢舒开手,那串璎珞兀自躺在掌中。

“这一招'桃代李僵'使得玄妙。”摩昂称赞一声,接过璎珞。

在铺子里时,趁众人不注意,周屿安悄悄从摩昂手内接过璎珞藏在袖内,同时将一串蚌珠变作的假璎珞递过去,正好瞒过了众人。

摩昂将璎珞揣进袍内,说道:“那串蚌珠至少值一百两,那店主绝不亏。”

两个人又向前行了一个街口,在一处酒铺外坐下。

“呦!有客来啦!二位吃些什么?”酒铺的铺主是位妇人,一见有人来,便立刻凑上来,麻利地招呼着。

周屿安将宝剑放下:“烫一壶酒,再来一碟熟肉,一碟拌野菜。”

那妇人先前见周屿安与摩昂衣着不凡,以为能点些贵点的吃食,可没想到周屿安这么抠门,只点了这点,便一扭身走入店内,嘀咕道:“没想到是个穷鬼,真抠门……”

两人自然听到了这话,可并没有争执,只是报以苦笑。

酒菜很快便上来了,那一碟熟肉切的是牛肉,一碟拌野菜是用胡荽和蒜末拌成的——那个妇人明知周屿安是道士,如此只是刻意恶心周屿安!

周屿安皱起眉头,没有说话。摩昂则是瞧了他一眼,打算息事宁人道:“不如换家酒铺?”

“算了算了。”周屿安摆摆手,为自己遮羞般地说道:“本来就是让你吃。今日乃是我教十直斋日,吃不得荤腥。”

他转过头,又道:“多少银子?先付了银两。”

“五十文。”那妇人慢慢踱过来。

周屿安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约有一两:“不必剪银子了,多得都是你的了。”

“呦!这位道长可真豪爽。”那妇人顿时换了副嘴脸,喜笑颜开地接过银子,笑盈盈地转身走入铺子:“我再去给您二位添两碟羊肉。”

周屿安笑了一声,暗自唾骂这尘世纷乱。

多闻寺内的庭院中,两个和尚被四足攒蹄的捆住院子正中,小院紧紧地围了一群僧人、香客。

姬怀尘皱着眉,与龙女、灵寿君并立在一起,目光犀利,紧紧盯着对面的主持。

“你寺僧人要偷我等的坐骑,如今却是何等说?”姬怀尘双手抱臂,站在那两个和尚身旁,有些放肆地盯着主持白净的圆脸。

主持无奈又愤恨,真想狠狠拂袖而去,可又不能,因为意图不轨的是本寺的和尚。

两个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捆在庭内,这是何等的侮辱。

事不占理,主持的态度凝重了不少。没经过怎么思考,主持双手一拱,徐徐开口道:“本寺僧人作案,本寺必不轻忽,稍后将遣僧人通力彻查,绝无姑息!”

主持一上来便要将自己的责任择清,同时还想要大事化了,姬怀尘不由得怒眉一扬,正要开口,却被龙女强白。

“听主持的意思,是想要包庇此二贼了?”

“本寺僧众断无此意。”主持双掌合十,心中却对那三人暗骂了一句。

姬怀尘当即截口道:“主持既然如此说,那便是要在此地审判,以正视听,除了本寺贼僧,以防流言中伤本寺清誉……”

这一席话说出来,既给多闻寺留了脸面,又抬高了多闻寺,使主持不得不做出样子,以正视听。这席话如同将那主持架在火上烤一般,进一步不得,退一步也不得。

目下,他只好当众审理此事了。

主持向前两步,对那两个和尚厉声高喝道:“你二人因何要去偷施主的坐骑?快说!”

矮和尚当即摆出一副可怜嘴脸来,假惺惺地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来:“我老母病了,是想要偷了那坐骑,去换些钱……”

“你哪里有老母?你从前不是街上的叫花子么?”人群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拆破了他的谎言。

主持的眼角一抽,转头恶狠狠地瞪了那壮汉一眼,然后转过头,摆出一副严厉的模样,对着那矮和尚喝道:“你这厮!着实无礼!不过……”

他话锋一转,扭头对姬怀尘笑道:“你将我寺僧众打成这个样子,又该如何?”

姬怀尘眼角一抽,坦然对答:“若他不去偷我等的坐骑,我又怎么会打伤他?”

“无论如何,是你打伤了我寺僧众,而我寺僧众则并没有盗走你们一众的坐骑。”主持脸上挂着可憎地微笑:“你们应该给这两位僧人一个赔偿。”

“那你想怎样?”姬怀尘已经恼火了起来。

主持微微笑了起来:“本寺就要你们的坐骑以作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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