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越听越心凉,她自是知道珍珠是个有见识的,不想她竟看得这么透彻。她虽在贾母身边伺候,也是个不同反凡俗的,但到底年轻,这争强好胜往上爬的念头,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的。

如今听了她的一番话,不由把往日的心思减了三分,又细一琢磨她的话,想到这府里的丫头们,虽说如今看着光鲜,比外面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好些,可最后又有几个是好的?下场不外乎被爷们收了房,而后幸运的生个孩子,做个不尴不尬的半个主子,二则是“放出去配人”。

这“放出去配人”虽说是这样好听的,但是都是在里面享福惯了的人,哪里还真能出去找个嫁个庄稼人辛苦做活的?而且都是世世代代的家生子,再有皆都是卖断了终身的,上头也不会看她们真的出去,不过是给个好由头让她们自己找个小厮嫁了,而后再生儿育女继续为奴做婢……

想到这里,鸳鸯不由把剩下的七分好胜之心也淡了。又听珍珠道:“……宁为穷□□,不做富人妾……”

鸳鸯勉强笑道:“死丫头,原来竟是想男人了……”

珍珠面上一红,道:“姐姐说什么呢,我不过这么一说罢了。”

鸳鸯叹一声,道:“你呀,真不知道你怎么生就这么个性子!偏偏又是个福薄的,在这里苦哈哈伺候人,真是‘小姐的性子丫头的命’。”

珍珠笑道:“也许我上辈子真是个小姐的命也说不定。”

鸳鸯忍不住,笑道:“说你胖,你倒喘上了。”

二人说笑一阵,鸳鸯道:“出来半日,我也该回去了,我是趁老太太睡午觉的时候出来的。这会子也快醒了。”

珍珠道:“我听说这两日老太太不大爽快,这是怎么了?”

鸳鸯道:“悖悴恢馈q镏菽潜叽嘶袄矗凳窃勖羌业墓锰淮蠛昧恕!

珍珠一惊,道:“莫不是老太太的那位嫡亲的大小姐?”

鸳鸯道:“可不是么?嫁了先科探花,前些年随了姑爷去了扬州,见一面都难了,老太太成日里总念叨,谁知道上月传了信来说身上不好。老太太便急得没法,这两日来了信,说更不好了,只怕是……不中用了。听说姑太太还有个女儿,比宝二爷小一岁,身子也弱的很,也不知道日后怎么样呢!”

珍珠听了,不由愣了半晌,这林妹妹啊,终于要来了吗?

鸳鸯和她又说了几句,便告辞去了。

之后的数日,府内便传着扬州那位姑太太的消息,因着老太太关心,贾赦贾政兄弟二人也颇为关心,除了亲自打发人去扬州之外,还每日有书信托驿站往来相送。阖府上下议论纷纷,都说老太太对这个嫡亲的女儿真是疼爱,生生把大老爷二老爷给比下去了。又有一些好事多嘴的人,便说起当初这位姑太太出嫁的时候,那是十里红妆啊!林姑老爷当初又是探花郎,丰神俊朗,与姑太太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云云。上上下下,倒是说的时候比做的多了。

贾母担忧女儿病情,这几日自是不痛快的,让伺候的人也战战兢兢起来。谁知越小心,反倒越容易出事。偏有两个婆子在当值时打坏了一个花瓶,若是平日里也没什么。贾母如何能在意一个花瓶?可如今正是焦急的时候,那花瓶碎了,这“碎”与“死”有些谐音,贾母便极不痛快起来。一面命人撵出去,一面命人唤来王夫人,痛训了一顿。王夫人冤地什么似的,这婆子打破东西,与她有什么相干?但贾母是婆婆,便是错了,也是对的,只得站着听着。连宝玉也不敢劝。

好容易贾母暂住了怒火,王夫人忍了委屈退下。

可那边又见邢夫人在一旁幸灾乐祸,心中越发不痛快起来。王夫人的人身子本来也不甚好,如今受了气,又吹了风,回去便病了。只是又恐惹贾母知道说她“轻狂”更生气,只撑着罢了,到了第三日,实在撑不住了。可家中琐事烦杂,每日上上下下足有上百件的琐事。如今王夫人一倒,便更没了头绪,只好叫了贾琏之妻王熙凤过来,管理家事。这王熙凤本是她的内侄女,自比别人亲厚,况她又是邢夫人的儿媳妇,让她管家,便是邢夫人也无话可说。

凤姐儿在家时便是管家的好手,嫁了过来之后每日在贾母邢王夫人面前站规矩,极不得她脾气,正不耐烦呢!不想这番贾母与王夫人二人纠葛里,倒叫她有了机会一展手脚,如何不应?接了权,便雷厉风行地将往日的手段使了个十成十,拿了几个老人做伐子,抓了错处,大大处置了一番,让府中众人咋舌不已。府中上下一改了往日颓散之象,倒是井井有条起来。

王夫人本是个慈悲人,最不惯俗物的,一时病好了,见了凤姐儿,便越发看中这个内侄女儿。思度了几日,又询问了凤姐的意思,禀告了贾母,令凤姐从今开始管着这上下几百口的家务事,有正经大事了再回王夫人。倒是凤姐的意外之喜了。

而当凤姐志得意满接手家事之事,扬州传来消息,另贾母当场便昏了过去——贾母最疼的亲闺女儿,贾敏,于本月初七,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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