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雨灯举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掌心一道狰狞横亘的伤痕,面无表情,却有一种荒刀锈雪般的凛冽目光,充满了锋芒。

陡然一字一句道:“你真是好样的。”

“明明是小事一桩”,燕辞舟被这种神情所慑,一时忘了本来要说的话。

他抓着脸,讷讷道:“我有在手上加一层冰封的灵力保护的,伤得又不重,看起来吓人而已,过几天便消了。再说,身为剑客高手,风里来雨里去的,谁还没受过伤了,我……”

下面的话忽然倒卷回舌尖,瞬间收了声。

只因齐雨灯唰地抬头看他,眼神肃杀,一夕玉龙吹裂,见他默然下来,又缓缓迸出几个字:“你什么,说。”

“我?哈哈哈......”燕辞舟干笑数声,选择了明哲保身:“我么,我说我天赋异禀、才华横溢、剑道无双,正常人都打不过我。”

齐雨灯没再看他,也未置一词,依然捧着他的手,极缓慢、也极轻柔地点上了治伤法诀。

燕辞舟不自在地动了动,随即被握得更紧,挣也挣不开。

他有点痛,又有点气闷,蹙眉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给你摘的星星难道不够好看吗?既然瞧不上,索性扔掉算了。”

说着展臂一伸,作势欲丢。

齐雨灯似乎长长叹了口气,拦住他,声音低沉若水,中有苍崖落叶飘零:“我当然要。”

“算你还有点眼光。”燕辞舟仍旧板着脸,愀然不乐道:“那你头低一点,让我给你戴上吧。”

齐雨灯依言照做,阖上眼眸。

燕辞舟手指在这人侧颈摩挲一阵,本想把星星作成一颗项链,忽然之间,却心一动,轻轻拔去了齐雨灯的玉冠。

长发顿时垂落下来,似云聚散,摸了一阵,又取了一根缎带将头发再度高束起,收梢的时候,将星子系在了他鬓间。

“好了。”燕辞舟万分满意,登时忘了介怀,“我就知道,我看中的向来都是最好的,所谓绝世无双,也不过如此。”

但觉这一点婆娑的星光,从齐雨灯脑后升起,描摹着眉头心上,竭泽成一片流火华彩,清浅而绝艳,幽渺而昭彰。

星光里,一双眼瞳深深凝视着他,似乎有绸缪百感在其中涌动,却在他也看过来的一刹那,融化成了一江春水。

齐雨灯将声音放得很轻:“你自是最好的。”

他说话的语气柔和到一触即碎,听来却无端使人感觉出于肺腑。燕辞舟神色转为清朗,也没再芥蒂,欢然道:“对啊,这种明亮的东西很衬你。”

他自认为做了一件非常棒的事,沿途回去都一路飘着,如在云端,心里美滋滋。

尚未落地,却听见隔壁屋内一阵兵荒马乱的丁零当啷,夹杂着金徴羽魂不附体的怪叫:“师尊救命!小弟救命!八舅奶奶的二姨夫救命!流星要把我砸死了!”

“他们药神殿是一脉相承的脑病沉积,治不好的。齐枋,你不要介怀。”燕辞舟嫌弃半晌,转念一想,却又颇觉苦恼,“你的星星如此亮堂,岂非以后都不能赶夜路了?”

齐雨灯声音浅淡似清波:“非也。火流星冷却后,最多只能亮二十四个时辰,之后就会变成萤火那般微弱。”

燕辞舟隐觉可惜,转瞬却又释然了,笑道:“一日就一日吧,已经足够了。这种事无非为了图个乐子,哪怕只能亮一个时辰,也有一个时辰的欢喜快活。至于新的一天,也该去找新的好玩物事了。”

齐雨灯听到「新的好玩物事」,眼神微凝,在他手心淡去的伤痕上一顿,似乎想说什么。酝酿半晌,却道:“那就去罢,玩得开心。”

屋内,金徴羽捂着脸鬼叫了半晌,震耳欲聋。

燕辞舟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敲了个暴栗:“深更半夜大喊大叫,就不怕惊扰了哪位鬼前辈,爬出来把你拉到地下去?”

“小弟救我!”金徴羽从指缝里往外窥视了半天,感觉那一团异常刺目的光辉就在不远处停留,艰难聚焦了许久,最后才发现是齐雨灯,忍不住哑然:“齐公子,原来是你啊……”

齐雨灯微微点头,揽衣径直上楼去了,临了,侧眸道:“君晦,晚安。回见。”

“小弟,他刚才那个点头的动作,是在回应我?真真是破题儿第一遭,耸人听闻呐。”金徴羽目瞪口呆。

燕辞舟深感莫名:“请作人言。”

金徴羽趁机把那只灰丑鹅推到面前来:“噢,我想说,明天的口粮就是它了,当仁不让。”

燕辞舟俯身与鹅互相对视一会,嘲道:“小弟,你太孤陋寡闻了。这是鹅。”

“……”金徴羽心想,难不成真因为自己从朔月沙漠来的,没见过世面,遂诚挚请教道,“它有把自己是鹅还是鸭写在脑袋上吗?”

“没有”,燕辞舟笑吟吟道,“我只是觉得看一眼,会显得更具说服力。”

“小弟确然高明。”金徴羽心悦诚服地竖起大拇指,余光瞄到了碎成一地的瓷枕碎片,却立刻耷拉下脸,“悲哉,惨哉,刚才一慌张,把我的宝贝摔坏了。”

“呵,都喊上宝贝了,莫非你还跟瓷枕丑出感情来了?”燕辞舟诧异道。

却见金徴羽沉痛地一点头:“正是。没有它,我就无法成眠。”

“明天再议。”燕辞舟懒得理会他,门帘一扯,最后慈悲为怀地赏了他一条建议,“至于今晚,你去梁上躺着吧,多吹吹风,你就能睡得很香。”

将吹熄灯时,他一肩风露,想了想,把灯火转向窗外摇了摇,传音道:“齐枋,你也晚安。我送你一灯好梦。”

翌日,燕辞舟一早上被轰起来,生火重铸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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