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茶盏润了一口,又接着道:“故而君子讲周而不比,群而不党,皆是说存海纳之心,而执坚守之义。换句话说,就是要有容人的胸怀,也要有自己坚持的原则,不可因私朋比结党。”
“只是,这坚守之义,却该如何界定?”
梁毓点头道:“人各有私欲,这义字确实难以坚守,或者不知该如何坚守。我且以一段旧事来说明。”
拿起杯子凑到嘴边,一看水没了,很自然地把茶杯往前一伸,程硕忙自动给他续上。梁毓小抿了一口,继续道:“先朝大齐宣帝时期曾下令禁止买卖农奴,废家奴承袭制度。然到了齐明帝,大臣毛延巳却重提蓄奴制度,理由是为了增加士大夫家里的劳力。致和你怎么看?”
“废止农奴制度,本是为了还民自由,民心所向。毛延巳却因士大夫之利,而害天下之义,自当被斥责。”
梁毓微微一笑,“然而当时大齐土地兼并严重,全国七成土地掌握在官绅手中,单毛延巳手中据说就有三千多亩良田。因此他们需要大量劳动力来耕种管理,却不愿为此付钱。他的提议得到大半官绅赞同,最后此策竟得以贯彻下去。又二十年,大齐倾覆。细究起来,这灭国之祸,可追至重开畜奴之举。”
程硕陷入沉思,“如此说来,因一己之私而害国之大义,实属愚蠢至极。”
梁毓轻喘了一口气,自觉说得差不多了,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总结道,“从中可知,长远来看,个人私利与国之公义其实是统一的,所谓国富而民强,民贫而国弱。若以私欲而害公利,因私而废公,君子所不齿这就是底线!”
说完看着程硕仍发着呆,自顾笑了笑,撑着案边缓缓起身,已觉疲累,想到旁边软榻上靠一靠。一转身,却看到赵承熹呆呆站在门口,也不知来了多久。
梁毓想着方才那些话,也不知他听去了多少,少不得要解释两句,刚要开口却喉头一痒,猛地咳了起来。
程硕刚拿起茶杯要递过去,就看见门口有个人影风一样冲了过来,扶着人又是顺气又是拍背。程硕张着嘴,端着杯子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愣了片刻,把嘴闭上,把手缩回来,默默地退到墙角假装花瓶。
梁毓咳了一阵,缓过一口气,对赵承熹摆摆手,“不小心呛到而已,不碍事。”
赵承熹扶着梁毓坐好,起身斜乜着程硕,“程爱卿,今日在朝中提出的彻查田户事宜,任务繁重,朕就不多留你了。”
程硕忙躬身告辞。倒退着走到门口,起身抬头时,恰巧看到赵承熹绞了热毛巾,正握着梁毓的手给他擦拭手上的一点墨痕,那掌握天下的手轻柔地擦过那莹白的手指,动作说不出的……亲昵。
程硕忙又把头低下去,一直退到院子里才敢转身抬头,他无端想起石大总管说的旧史,在初冬的暖阳里生生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快步走出了恪王府。
梁毓对赵承熹这黏呼呼的举动倒是颇为无奈。
自小赵承熹就颇为粘人,无论有事没事总爱招惹他,似乎一刻照顾不到,就立刻跳出来刷存在感,经常是他还和赵承昀在讨论问题,他就蹦出来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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