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别人都说古玩这行当是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京城之地,果真繁华,随随便便来个爷一出手就是五千两白银,真是藏龙卧虎啊。这边沈娆还沉浸在刚刚的那笔大买卖中。

此时,京城东市。

“老爷,咱们还继续逛吗?”阿元小心试探地透过帘子向轿中问道。这刚进一间铺子就付了五千两出去,可城中的古玩店、当铺大大小小的少说也有数百家,若都像这么花钱,恐怕太傅府要坐吃山空了。

虽说他们家大人是当朝首辅还兼理户部,另外又有那么多个官衔,但一年的俸禄、补贴零零总总加在一起也不过四千两。再有宫中经常会下赏赐,老侯爷留下的家底子也算丰厚,年节时各路官员商贾……但是,老爷还没娶亲,这聘礼、酒席……阿元一边想,一边在心中飞快地打着算盘。

正当他在替自家大人细细考虑时,那轿中之人吩咐道,“此事牵连甚广,让齐铎好好去查。”

“是。”阿元刚应下,又听自家大人说道,“那副字替我拿去装裱一番。”

想到刚刚买下的那幅米芾草书,顾禹同不禁琢磨了起来。方才那商家全然不懂书法,却拿出了许多字画卷轴,那店铺陈设虽是一新,但家具全是旧物。那掌柜的说好东西不会摆在前头,可店中的博古架皆是前代内宫之物。顾禹同越想越觉得那如意阁不简单。

而他与阿元所谈之事,本是不急于一时,甚至自己现在应该纹风不动,静观其变。但是,他刚想打探一二时,就有人露出了马脚,那铺子若是个马脚却也太过拙劣,留下的蛛丝马迹颇多,又像是个饵引人入局。

他想了片刻,随即抬手轻扣了两声轿门,示意轿夫启程。

沈娆回府后,眼看就快到了沈太师下衙门的时辰,她换了衣裳便往颐风堂去。

没想到,父亲今日回来这般早。“父亲大人安好。”沈娆跪地向沈伦行了一个大礼。

自打上次在这当着几乎全府上下人等的面哭了一大通之后,沈娆在父亲沈太师面前就乖顺的像只小兔。并且每每见父亲都要行过大礼,不仅礼数周全,问安侍奉样样不落,其严谨连沈长风都挑不出毛病,其孝顺就连沈妩都快被比下去了。

沈伦看了她一眼,随即放下手中的茶碗,这便表示他知道了,也接受了她的问好。

上回堂中之事,府中下人自然是一个字也不敢乱说,这沈太师虽然面上对小女儿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但是大家都看出来了,三小姐不仅可以时常出府,而且在颐风堂待的时间也是越来越久了。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沈娆。之前她来颐风堂,不是沈伦觉着她站在跟前碍眼把她赶了出去,就是两人因为什么事闹不愉快又吵了起来,然后沈娆自己气冲冲地出去。

现下,沈娆正跪在蒲团上给沈太师捶腿。“父亲,我看您书房中有许多名家字画,那些大家的作品都是从哪儿淘来的啊?”

“你近日可有好好读书?”上次叫她抄的二十遍书,那字写得也就比狗爬好一点,她还能和自己讨论什么书法。于是,沈伦直接避开了她的问题。

“当然有,我最近在读司马公的通史。”沈娆一边卖力地捶着,一边神情骄傲地说道。幸好她还有看书这一拿得出手的兴趣爱好,整天那么无聊除了读书、做生意还能干什么。

“可有什么心得?”沈伦当然知道她今天又偷跑出去了,只是现在不好说她。听她说在读史书,于是打定主意:只要是她回答得好,便不再深究。

“唔…….孩儿正读到魏、晋两纪,高平陵之变,太傅诛曹爽。”

“如何?”沈伦没想到她居然认真研读了,又听她提及那司马仲达,顿时起了兴致。

《通鉴》(注1)全文计二百九十四卷,自春秋战国开篇,述中原十六朝一千三百余年历史。前朝文人有云,为人君而不知《通鉴》,则欲治而不知自治之源,恶乱而不知防乱之术,为人臣而不知《通鉴》,则上无以事君,下无以治民,为人子而不知《通鉴》,则谋身必至于辱先,作事不足以垂后(注2)。可见这《通鉴》一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历代帝王将相,贤臣鸿儒,文人骚客皆争读不止。一个深闺女儿竟如此好学,沈伦也想与她切磋一二。

“仲达多大略(注3)。”沈娆知道父亲是朝中保守一派,向来奉行中庸之道。虽然她平日里能说会道,但是沈家子弟对于读书一事都看得极重。此时又论及史事,她当然不敢胡言乱语,班门弄斧。

“此乃史家之言。今日你只当作与为父闲谈,不必拘谨。”沈伦笑道。

“是。”看来父亲不好糊弄,自己虽然一知半解,但也确实是读了书的。

“儒生皆言司马懿不如诸葛亮,几次北伐不是空城计就是避而不战。女儿却认为司马仲达能忍耐,又有足够的度量。他不与诸葛孔明正面对战并非胆怯,而正是高明的消耗敌军之策。”

沈伦闻之抚须而笑,又听她说道,“世人都将其比作王莽、曹操、刘裕诸奸雄,女儿觉得这评价有失公允,相国匡辅魏室,历事忠贞。”

“作何解?”听到沈娆认为司马懿为忠臣而并非奸雄,沈伦又问道。

“丞相与太傅乃是天壤之别。曹公之事皆仲达之子孙为之,而仲达则终其身未敢为之。曹公之忌先主,是欲除宗室之贤者;而太傅之谋曹爽,是特杀宗室之不贤者。丞相所为,弑主,害皇嗣,僭皇号,受九锡,而太傅未有之。”沈娆正说得起劲,并没有注意到父亲的面色已十分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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