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让辛怀玉感到欣慰的是江梦寒。
江梦寒始终蹙着眉,神情专注的看着李军教训小男孩的全过程。像一个忠实的记录者,用眼睛记录下了这一切。
透过江梦寒的眼睛,辛怀玉能看到她内心的隐忍与挣扎。有那么一瞬,辛怀玉甚至担心江梦寒会再也控制不住爆发出来心中的愤怒。
所幸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关于董晓君减免借读费的事自从辛怀玉找完吴天硕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辛怀玉几次想找吴天硕再问问,思来想去知道问也是瞎问。那天从吴天硕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吴天硕的话里无疑已表明了答应辛怀玉行政会讨论的话不过是应付而已。
辛怀玉对此已不再抱任何希望。
这几件事交织在一起,让辛怀玉不得不认真思考教育的问题。
孙澄邈说得没错,“造士”虽然不是什么特别新的教育理念,却切中了当下教育的根本弊端。“造士”不是他辛怀玉独立思考出来的教育理念,是古已有之。新中国成立后党的教育方针里明确写了“坚持教育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为人民服务,把立德树人作为教育的根本任务,全面实施素质教育,培养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努力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
“造士”不过是当代教育方针的古代表述,赋予了当代教育更多的传统含义。
“造士”的核心是“造”,即通过教育实践达于培养“士”。
勿庸讳言,中国古代教育历来有重视德行教育的传统。把“德”排在“识”的前面,这不仅是阶级的需要,更是社会的需要。韩愈《师说》开篇谓“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是传道、受业、解惑,没有说受业、解惑、传道。显然,在古人的观念里,教育首先是传道,从孔子以下,都是把培养学生的道德观念和道德行为养成放在第一位。韩愈继而明确说道:“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显然,一个老师如果只是教孩子们些识文断句之类的知识的话,是不能称为老师的。
可是现在学校里不仅出现了求“术”离“道”的情况,还出现了通过让学生背数学题来赌成绩的现象。辛怀玉开始深层次思考这一现象。古人说:“小学而大遗”,教育再这么走下去,真的是只关注成绩而丢弃了德的养育了。
再回到“造士”上来。谈“造士”当然要先弄清什么是“士”。否则如何“造”?
何谓“士”?
《说文解字》上说:“士,事也;数始于一终于十,从一从十。孔子曰:推十合一为士。”
按照许慎的解释,“士”的本义就是“事”,表示善于做事,从一开始,到十结束,非常完美地完成了一件事情。《白虎通》也说:“士者,事也,任事之称也。”任事就是做事情称职。能把事情做好,在社会上担任工作辞职,就是好男人,好男人即为士。
有人说许慎并没有见过甲骨文和金文,只就小篆字形加以解说,跟“士”的金文字形严重不符。这是事实,从甲骨文出土,再看“士”的金文字形,很明显是一个象形字,像一把“钺”的形状。“钺”用青铜或铁制成,样子像比较大的板斧。因此“士”的本义是使用斧钺的战士,引申为男子的美称。而许慎的“从一从十”是从小篆的字形附会出来的。
此说或许在理。但许慎的《说文解字》成书于两千年前,早已深刻影响了中国文化。就算是附会之义,也已深入人心,成为传统文化中对“士”理解和解释的重要依据。理解“士”,当然就离不开《说文解字》里对“士”的解释了。再说文化本来就是推演过来的,里面含着真知,宣扬出去,就有了真知的力量。
清代学者黄生解释道:“《说文》引孔子‘推十合一为士’,言能综万理于一源也。”
清人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中有进一步的申说:“学者由博返约,故云推十合一。”
可以断言,“士”的第一个特征就是要有由博返约的思维能力——换言之,士必须能对五彩缤纷万象丛集的客观世界进行抽象概括,进而探讨其内在规律的能力。
其次,孔子还说过“士志于道”,其意是讲:作为士,他的最高追求应该是道——这道既包含客观真理,又包含主观道德。
所以,士的双重规定就是:既探求客观真理,又追求道德完善。这跟西方对知识分子既是真理探求者又是社会良心的双重规定可谓殊途同归异曲同工。
简单说,“士”跟知识和人格有天然联系。所以,在我们的语言系统中,“士”还天然地代表着一种精神,那就是对传统精神道德执着追求,不为物质权贵所桎梏。
作为中国古代讨论教育理论的重要著作《大学》里明确提出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八条目,实际上是从客观真理的探求到道德修养的完善再到身体力行的社会实践,完美的诠释了“士”的含义。
中国古代,只有谨守个人修养并且达到了一定境界的人才能用冠以“士”字的称呼。比如,博学之士,有志之士,仁人志士,学士,进士,名士,侠士,壮士,隐士,烈士等等。而与士有关的词语也多是在精神上积极的,正面的,是提倡大家效仿的。比如,士为知己者用,士受杀不受辱,壮士不饮盗泉之水等等。
儒家学说中儒出身于“士”,又以教育和培养“士”为己任。
由此看出,士不是一个特定的阶层。事实上,士分布在社会各个角落,上可为卿相,下可为士民、布衣。士的社会地位与职业千差万别。但在差别中又有统一性,即知识、道德和勇力。
怎样“做”才称得上“士”?
子贡曾向孔子提出“何如斯可谓之士矣”的问题。孔子回答说:“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论语?子路》)这句答话中,既表明了“士”的职业身分,同时也指出了作为一名“士”的最基本条件和责任:一是要“行己有耻”,即要以道德上的羞耻心来规范自己的行为,二是要“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即在才能上要能完成国君所交给的任务。前者是对士的道德品质方面的要求,后者则是对士的实际办事才能方面的要求。而这两方面的统一,则是一名合格的士,也就是一名完美的儒者的形象。荀子写了一篇题为《儒效》的文章,其中对于儒者的形象和社会作用是这样来描写的:“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美俗”就要不断修身,提高道德品质,以身作则;“美政”则要“善调一天下”,善于工作,勤于工作,以安定社会秩序和富裕百姓生活。
想到此,辛怀玉豁然开朗。
儒家培养“士”讲三重:重德、重知、重行。
当代教育方针注重立德树人、注重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注重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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