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队家仆家丁正在院子两侧排着队接受问询,一个青甲和石良石杰站在堂前,遥遥看见两人到了,快步下来,走过白灯笼夹着的阶梯,迎了过来。
梁弦走近一看,那青甲脸色憔悴发黑,眉毛粗重,竟然正是当日随着姚师都出现的黑甲曾元。
只是看来潮音寺失利,这人也跟着倒霉,降成了青甲。
梁弦倒也不害怕他。一时因为自己面目改观十分巨大,瘦了很多,头发长出,眉眼间又经历了几个月江湖风尘的洗礼;二是自己和曾元其实只是匆匆见过一面,自己认得他,但是他却未必认得自己。
石良态度十分热络,牵着梁弦的手向曾元介绍到:“曾大人,这位便是斩妖除魔的玄子少侠!昨晚那一刀,真是功力奇绝!”
曾元见着梁弦,顿时一愣,觉得这少年怎的如此面熟,却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道:“这位小兄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梁弦冷汗涌出:“大人说笑了,草民四处漂泊,常常栖身破庙烂宇之中,哪里来的荣幸见过大人?”
曾元狐疑地看他几眼,实在是想不起来,只好作罢。
南鼎邑平日跳脱,但是朱雀监代表朝廷管理江湖,最是这些游侠的克星,因此到了这里他乖得像只鸡,倒是让梁弦十分惊讶。
曾元叫两人走近了问话。
梁弦这还是第一次在白天看见那具尸体燃烧的灰烬。
太上老母巨大的身体被分为两截,一截短小,在一边,灰烬中还有一支铁弩,看来正是头部;另一截面积巨大,黑乎乎的一团。
曾元问的无非是昨夜具体情况,两人也就如实作答,和那些家仆的口供并没有什么不同,想必曾元依旧不能揭开其中的秘密,愁眉不解,挥挥手叫两人离开。
曾元站在灰烬旁仔细思索,石良石杰只好陪着。
梁弦赶紧带着南鼎邑溜,万一多站一会儿让曾元认出来,自己恐怕难出洛阳城。
出了大堂,梁弦忍不住回望一眼。
只见石良站在曾元身边,石杰远一些。
就在那一瞬间。
石杰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又很快消失。
他察觉少年的目光,微笑着朝梁弦示意。
梁弦浑身一冷,扭头就走。
……
两人都没有心思回去,只好出了石家往外走。
走到人流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阳光灿然,落在身上,合身温暖起来。
叫卖声、招徕声、调笑声混成一片。
麻布、绸缎、细纱成云布雨。
两人渐渐缓过来。
南鼎邑一直有些沉默,一会儿,突然说:“石家这事儿有古怪。”
梁弦点头。
南鼎邑犹豫一下,说:“其实昨晚我就想告诉你。”
“什么?”
南鼎邑凑近了道:“那个太上老母唱的那首歌你记得吧?”
梁弦脑子里回想起来,在石杰叫出“婉娘”的时候,伴随着太上老母的尊号的那阵悠然歌声,宛如闺怨。
草意青青,君子胡不来?
南鼎邑道:“那首歌,我听过。”
梁弦心子一跳:“你听过?”
南鼎邑点头,继续往前走:“我和你说过,我游历天下,靠着帮大户人家抓贼护卫为生……四年前,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来过洛阳城,就在菱花月,听到了这首歌。”
梁弦道:“那个时候你有钱进菱花月?”
“靠,”南鼎邑一个白眼,“你的关注点要不要这么奇怪?——我当时给一个外地公子当护卫兼导游,实际上我也不清楚洛阳地形,只是想骗那个有钱傻子的钱,就带着他去了我最向往的菱花月——洛阳街上的哪个我们这样的人不向往着莺莺燕燕、香玉满怀的菱花月?”
“我们到楼上的时候,恰好有个菱花月的名妓在唱歌,唱的就是这首叫做《春草绿》的歌儿。”
梁弦道:“这首歌应该是说闺中女子等待情郎娶自己,情郎却久久不来时的心情……难不成,这个婉娘别有意中人,却嫁给了三公子,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导致石家三少爷辣手摧花,然后婉娘鬼魂回来报仇?”
南鼎邑一愣:“你不说是人祸吗?”
梁弦一愣:“你不说是有鬼吗?”
两人齐齐骂了一声“妈的”,知道各自的想法都被这一番离奇经历动摇了,谁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有鬼,还是人祸。
南鼎邑沉吟一下:“反正这事儿不对劲,刚才你注意那尸体了吗?”
梁弦看他。
南鼎邑说:“你可能行走江湖时间短,没见过人被烧死……首先,太上老母身上是有肉的对不对?”
梁弦一想起那个腐烂的下巴,一阵恶寒:“反正下巴上是有肉的。”
南鼎邑说:“既然脸上有肉,身上有腐臭,就说明其他部分也有肉……但是那堆灰烬里,没有多少是肉的灰烬。”
梁弦盯着他:“这你也能看出来?”
南鼎邑脸色一红:“妈的,老子最开始是跟着仵作师父当徒弟的,胆子小,后来跑了……”
梁弦一想昨天他的表现,再想想他一个人站在停尸房里大喊大叫,的确有点搞笑,登时笑了起来,笑得弯下了腰。
南鼎邑脸色一黑。
“妈的,你想不想听了?”
“哈哈哈……”梁弦擦擦眼泪,“你说,你说……”
“别的不敢猜测,可太上老母杀那个汉子的时候,用的是爪子,但是灰烬里面,没有指骨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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