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是怎么了,这些都是血糖低下而引发的晕厥,可之前却从未有过类似情况……这是为什么……

“看来要打些葡萄糖了……该死……是怎么了……”

他自言自语,一边蹬开被子。就连脱衣服这种事他都无法做到,只能在天旋地转中一直转,一直转……一直转……直至睡着……

……

……

深夜,长廊窗棂外的枝叶被吹得飒飒作响,在月光的照耀下,映在地面上宛如画卷,又如注入了灵魂般那样生动。

应着风声,丽薇娜如鬼魅般悄悄跑过,负责守卫的士兵早就习以为常,或许是迎合着小孩子的游戏,装作不被发现才会让她更开心,毕竟她是瓦纳卡尔布的小天使。

“呼呼嘿吖……哒、哒……”

丽薇娜推开通风管道的透气窗,犹如蜻蜓点水般跃入屋内。

尽管多诺斯的眼皮早已被睡意折磨得红肿,但他仍强打起精神,向着通风管道看去。

她几乎每天都会来,连着几个星期从未间断,几乎每次都是这个时间,而多诺斯也愿意等待着她,除去西斯莱雅,她便是多诺斯可以说得上话的伙伴。

“呐呐,你要有医生啦,今天新来的医生已经同意加入啦……怎么了?你不开心嘛?”

多诺斯摇了摇头,对于他来说可能都忘了,这是西斯莱雅为他找的第多少个医生了,以往的医生有的比布鲁吉还要热情,可都是在几天后不辞离别。更何况,他还知道了西斯莱雅所隐瞒他与所有医生的可怕事实……

丽薇娜拍了拍身上的土,将通风管道的盖子重新装好,饶有兴趣地劝道:“其实有个人照顾还是蛮不错的吧,尽管你的护理医师没有我的帅!但……但也能看得过去吧……”

多诺斯的嘴角微微颤动,对于这类话,他一向是无感,可能女孩子和男孩子的侧重点不一样,他无法理解这类话。

“呐呐你就不能多说点话吗?今天你怎么了?这次我可是带着绝密情报来的哦哎,真的真的!那个医生和大姐独处了,还是在深夜呢,按照这种剧情,接下来就该……”

多诺斯没被影响丝毫,布鲁吉的去留对他来说并无多大关系。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一会儿,毕竟他已经被负罪感压得喘不上气来……

丽薇娜并不会看人脸色,即便多诺斯情绪低沉,她还是毫不客气地吹嘘起了她的“侦探”才学。例如……她是如何从病房中偷跑出来玩、是如何躲过士兵的巡查、是如何潜进西斯莱雅的办公室、是如何躲在衣柜中探听情报、是如何钻进通风管道,之后再将这全部情报告之于多诺斯的。

“哎,我跟你讲呐,他……”丽薇娜凑到多诺斯耳畔轻声细语,随后便听到长廊外传来了一阵低声呼喊。

“丽薇娜……丽薇娜……娜娜……你在吗……”

丽薇娜连忙钻进通风管道,嘘声说道:“执夜他找我回去了!千万别说我来过呐!我以后有情报一定第一个和你说呐”

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多诺斯便佯作睡觉,脚步声在门口处停了下来,一种被监视的拘束感也随之袭来。那是有人将耳朵贴在门上探听时所发出的声音,这种感觉糟透了……但脚步声很快便继续向着长廊的另一头延伸去,看来是躲过一劫。

多诺斯细细想来,丽薇娜没有理由欺骗他,只是他不懂,西斯莱雅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心力来寻找护理医师,明明连他都已经不抱有希望……

这夜,多诺斯并不好过,对于这个叫布鲁吉的医生,以及西斯莱雅为他做出的努力,交杂着的感情之中,也不乏那份负罪感为他带来的压抑。

那天过后,多诺斯开始一蹶不振,那本火药是如何配比的已经无法为他带来任何期待。原本向往光明的他再也不敢奢望光明,对他而言,这里反倒成了最佳的自我赎罪场所,什么都不做,耷拉着脑袋,发着呆,反倒成了他唯一的消遣方式。在这样一种方式中,对他来说却是别样的享受。

次日清晨……

在上一次相处以失败告终的布鲁吉重整旗鼓,这次他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不仅如此,他也放弃了那本菲米纳尼亚年代录,与孩子兴趣相投,便是他这次改进的策略。

“多诺斯,早安。”

多诺斯默不作声且情绪低落,孩子的反应有些奇怪,这根本不是他的作风,最起码不会吝啬一句早安。

“医生……杀人犯能被救赎吗……”多诺斯眼神虚无,冷不丁地说道。

布鲁吉摆弄着当日量的药品,听到这话,便暗生疑虑。但细细想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应该是那本火药是如何配比的一书中谈及过类似的问题吧。

说起救赎,作为半个神教徒的布鲁吉倒是感触颇多。

“不会,不论是神教还是律法。神教基于律法,任何人都没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力,这指的就是犯人本身。如若触犯,神是会发怒的,更不可能会对剥夺他人生命的人予以灵魂上的救赎。”

“那有例外吗?例如……执行死刑的人?”

“执行死刑的人?他们使用的是神的名义来对犯有重大过错的人予以生命的终结。但他们如果做了越权的事,也自然会有人来予以他们处罚。不知我说的明白吗?”

“嗯……明白……”

多诺斯再次陷入沉默,但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再次发问。

“那剥夺了他人的生命,有没有办法补救呢?”

布鲁吉不懂,今天孩子是怎么了?难道是被那本书刺激到了?也难怪,边境地区的事,对这样大的孩子来说却是有些过激。

“补救啊……很麻烦的,这根本就不是几句话能说得清的……”

“说说看!医生,我想知道!”,多诺斯的言辞激动了起来,他似乎急于知道一切。

“补救啊……民间的说法呢,杀了人就一定要抵命。不过这种说法却不被律法所认同,简单来说就是不被合法化。”

多诺斯苦着脸,连这种事都需要合法,真是苛刻啊……

“在莫尔达律法中呢,对于类似补救的说法是创造价值以用来补救。”

“创造……价值?”

“对,就是创造价值,每个人活着都有价值,对于剥夺他人生命的补救,就是强制创造价值,这种方法被广泛认可。既保证了生命,又能为犯罪者创造认错机会。”

多诺斯轻声冷笑,连这种情况都能拥有机会,还真是宽仁……

“医生,如果一个人犯下了很严重的错误,无法弥补的那种,那又会怎么样呢?”

“多诺斯,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问我这种问题?是不是那本……”

“回答我!”多诺斯语气坚定地喝道。

从孩子的眼神中,布鲁吉已经读不出求知,更多的则是命令。

“死刑……如果人犯有重大过错且无力创造高于过错之上的价值,只有死刑。以神的名义对犯错之人下达处罚,剥夺活下去的权力……”布鲁吉犹豫道。

多诺斯点了点头,并再次提问道“要是菲米纳尼亚天神教呢?又会怎么处理?”

“如果按神教的说法,拥有像你说的那种犯有重大过错之人,灵魂将囚禁,在另一个世界饱受苦难,用以还清自身的罪孽。”

见孩子情绪低沉,布鲁吉更加不解。但见他枕边的那本帮派书籍,布鲁吉便心知肚明。

对!没错,一定是那本书害的!它为多诺斯灌输了过多的暴力。说来也是,西斯莱雅怎么可以把这种书给孩子看?真是够不负责任的!

布鲁吉愤愤不平,开始将矛头指向那本书。

多诺斯小声冷笑着,他的脸上已经容不下过多的表情,一边是迷茫,一边是纠结。在眼神中,还含着些许的内疚。恐怕他在想,究竟要饱受什么样的苦难,才足够将这些罪孽还清。相比之下,还是死简单一些,不论民间还是律法层面不都是如此吗?

在多诺斯的余光中,布鲁吉抄起火药是如何配比的便向外走,边走边嘀咕着,听起来像是埋怨。

“放下!把我的东西放下!出去!”多诺斯发疯般地咆哮着。

“你还打算留着它?还是因为它是大姐送给你的?”

“医生!放下它!”

布鲁吉虽不理解,但只能照做。藉此,他才知道这本禁书的可怕之处。

“好,我放下,但你一定答应我。一定不许再看它了,好吗?”

“医生……和它没关系……”

“那与什么有关系?方便告诉我吗?不仅是我,就连大姐都会帮你的!”

“不,医生,您帮不了我,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布鲁吉“……”

“就这样吧……医生,我要休息了。”

“多诺斯……这还是早上……”

“我知道,没事的,我只是有些累。”

多诺斯佯做无事,一副勉强的笑容与咧开的嘴角用以佐证。

透过微黄的灯光与飞扬的细尘,孩子的脸色发白,与难看的笑容共同构成一幅不谐之景。在布鲁吉担忧的目光中,多诺斯将药吃下,便急匆匆一头扎进被窝。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有需要随时叫我。”

透过小窗不难发现,孩子在骗人,他睡的并不安稳。仅仅是在转了几个侧身后,他便再次坐起,在那儿发呆,与刚进来时保持着一样的神情。

呆滞中透着绝望,这便是多诺斯的真是处境。布鲁吉不知该如何劝他,那孩子一定将他人拒之心门外了。或许,真正了解多诺斯的人,也只剩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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