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琴兰回到家

见家里并没有她预想中的痛哭流涕、鸡飞狗跳

而是只有方卫民一个人。这阶段是暑假

方卫民又不补课

所以俩月基本都是闲在家。

“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去看装修了吗?”

“我哪儿有心思看装修?”方琴兰火急火燎走了一通

只觉得口干舌燥

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没事儿,和平在那儿看着呢,一个大小伙子应该能应付得来。我妈呢?”

“去你姥姥家了。”方卫民无力地摆摆手

起身端了个板凳

坐在阳台前摘韭菜。

“我听和平说

隔壁王二秀和李大山回来了

要带妞子走?”

方卫民一愣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唉

妞子本来就不是咱们家的孩子

人家才是亲生父母,来带走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你妈她养了妞子这么多年,有感情了

舍不得还。这妞子也不愿意离开咱们家。这不

二秀每天都来咱家门口望着。你妈就把孩子带到乡下姥姥家去了。”

方琴兰急了

“你们瞒我做什么?躲得了一时

躲得了一世吗?嘿

这叫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破事儿!”秋兰不知什么时候从屋子里冒了出来,“你说这家人叫什么东西?明明当初是他们重男轻女,生了女孩不想要,被计生办地追,超生游击队的。哦,我们白白替她们养了十来年的孩子,现在说要走就要走。弄得好像咱家跟人贩子似的。”

秋兰今年毕业考大学,春季已经参加了北广的艺考,正在等录取通知。方琴兰一见她的样子,不由蹙起眉,“干什么呢浓妆艳抹的?去参加选美啊!”

秋兰讨好地笑笑,“我这不是想提前在家练练手么,不然以后到大学了不会画都丢人。”

“你看看电视上哪个播音员画成你这样?赶紧把脸洗了去,播音员是要走端庄路线的,你这还是夜店驻唱的画风。”方琴兰没好气地道,不过话又说回来,秋兰的话也不无道理。她还记得当初二秀把妞子塞到家里来的情形,屋里就她和秋兰俩人,都是小孩子,就这么接纳了另一个小孩子。仨孩子都被外面咚咚咚的敲门声吓得大气不敢喘。

送到她们家还好,至少妞子过得比以前好多了,不但有新衣服穿,还上了学。放在王二秀家,跟着她们东躲西藏的,能过得好么?

过得好?一个念头忽然从方琴兰脑海中闪过,“爸,你说这二秀姐,不会是想把妞子带回去,有什么用处吧?”

“一个女娃娃能有什么用处?妞子现在才上初中,又干不了什么活儿。”

“呦,爸,那你这就此言差矣了,十五六岁二八芳龄的,不正好嫁人?”

方卫民瞪了秋兰一眼,“胡说八道,十五六岁连国家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嫁什么人?”

“那是你,人家不怕违法啊,那有些偏远地区农村结婚一辈子还不领证呢。不说谁知道十五六岁?”

方琴兰重又坐了下来,“爸,秋兰这么一说,我也心存怀疑了。你说那么多年不见了,好端端的怎么又突然出现?就算是躲吧,她能不知道孩子在咱家,不会过来看看?肯定私底下偷偷打听过了,知道妞子在咱家饿不着,就放心大胆地走了。现在要把妞子带走,我怎么想怎么不对。要不,我让人打听打听去,你就让妈带着妞子在咱姥姥家多住几天。”

方卫民抬起头,“能有什么猫腻啊?”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对这种重男轻女、还扔了孩子撒手十年不管的父母,压根就信任不起来。行了,爸,我走了啊。妈不在家的这两天,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儿就让秋兰或者和平找我。秋兰,在家别气爸爸。”

“知道了。说的就跟我多不懂事似的。”

方琴兰笑笑,拿起沙发上的风衣,出了门。

站在胡同口,方琴兰想了想,朝路过的出租车招了招手,载着她去了一个地方。

汽修厂的环境挺嘈杂,一排排的小车有崭新的,有二手的,真是昭示着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前几年你要跟人说,满地小轿车跑的,根本就没人敢相信。这才几年的功夫?

“威子!”方琴兰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低头正忙碌的身影,孙威听见喊,不由抬起头。方琴兰笑盈盈地招招手,走了过去。

孙威忙将手上黑乎乎的油污在布上擦了擦,十分高兴地笑道:“什么风把我们的大律师吹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说声,我这儿乱七八糟的,也没个好茶招待。”

“你不是开汽车美容、改装什么的,当老板了吗?怎么活儿还自己干呢?”方琴兰环顾了下四周。

“嗨,万事开头难,就算雇了人,忙起来的时候也得一起干。再说了,我自己要是对业务生疏,怎么教底下的人?那顾客问起来,我一问三不知的,别人也说我不专业啊。”

“行,就冲这一点,我就敢断言不出三年,你绝对就能成名副其实的孙老板了。”方琴兰忍不住对着孙威竖起了大拇指。

“那看你说的,你怎么能说不出三年了,就冲哥们儿我这机灵劲儿,怎么着也一年就发财了呀!”

方琴兰被逗笑了,“你说这沧海桑田的,别人都变了,你怎么就一点没变呢,还是这么贫嘴。”

孙威叹了口气,“哪儿啊,这不头发都开始掉了嘛。”

“呦,还真是。怎么了?因为什么愁的?”

“想赚钱想疯了呗。这不一开始跑车,好容易攒了资本,我一瞅着开私家车的人越来越多,以后洗车啊、汽车美容、修车什么的肯定很热门,趁着别人还没开始做,我就先做起来。你也知道,白鸽她未来的发展道路肯定比我好。她都进了广播电视台了,虽说不是主持人,也就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部门偶尔做个播音,做做栏目什么的。可你想啊,又体面收入也不错,她家里人早就看不上我了,我能不愁吗?”

方琴兰的脸色也愁了愁,“呦,那白鸽怎么说啊?”

“白鸽……白鸽她一心想跟我好的,不会轻易变。我倒是不怕她变心,她要是有了更好的去处,我祝福她心疼她还来不及。可我这人吧,从小到大就是块烂泥,还是黏土做的,什么都没有,就一条脸皮厚。虽说我愿意她嫁个更好的人,可我还是希望她跟我呀,不然我这么多年图什么?那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个更有钱的、更体面的人呢?所以说,与其啊将来眼巴巴看着她跟别人走了,还不如我现在吃点儿苦,多赚点儿,将来跟人争的时候也好有个筹码不是?”

“白鸽真没看错人。真的,威子,你比同年龄的很多男同学强多了。有些人自己不上进吧,还老觉得自己女人看不起他等到女朋友走了,他又破口大骂说人家爱钱。有本事就自己挣啊!”

孙威也笑着点了点头,却也有几分无奈,“就我们这种怂人想娶白鸽那样漂亮的女生,不付出点代价,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儿?人姑娘又不聋不瞎的。你这找我,不单单是为了和我闲聊吧,是不是碰到点麻烦了。”

方琴兰忽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你说我这平时不联系的,一出现还找你帮忙,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别说这种话,我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了?说实话,那些老同学里,还看得起我的也就你和白鸽了。别的人走在路上看见都压根儿不搭理我。”

“那我就真说了啊。我家里有个收留的小女孩,其实也不叫收留。当初她爸妈是我们隔壁邻居,这不超生了嘛。被计生办撵着跑,就成了超生游击队了。有一次直接把孩子塞到我们家人就跑了,我们以为第二天躲过风头父母人就回来了。结果一丢下就杳无音讯,我们家心善就把女孩当自家人抚养了。这不过去都十来年了,这家人突然出现,说要带走女儿。那我们家哪儿舍得啊!再说了,我这个人有点多疑,总觉得这父母都走十年了,哦早不找晚不找,现在找,别是有什么居心吧。你之前跑车,认识人多,见多识广的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这家人?”

孙威擦了擦手,仔细琢磨道:“呦,那我可得想一想了。其实说实话,你甭看我之前走南闯北的,其实每天都在车上,很忙很累,认识人未必多。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他对这片儿熟,说不定认得你说的那个人。”

孙威换了身干净衣服,对店里的伙计交代了几句,“走吧,我开车带你去,二手的桑塔纳,别嫌弃。”

方琴兰笑笑,“感谢还来不及。”

孙威一路带着方琴兰到了一个街道,在胡同口停下了。这点儿方琴兰隐约觉得有点眼熟,想了又想才想起来:这不以前大姐淑兰住的片区吗?

“走吧,在前面。车开不进去,就停这儿了。”

一路都是小吃店,孙威领着方琴兰走过去,最后在一个米线馆门口停了下来。方琴兰好奇地抬头看了看,只见招牌上写着:成记云南米线。店面不大,也不算干净,就普普通通一小饭馆。这个点也临近饭点了,屋里坐着的人也不算很多。看到方琴兰这种职业装精致的女人进来,不少人都好奇地投去目光打量。

“要不要辣?要不要醋?好嘞!”

孙威冲着那身影客气地打招呼道:“成哥。”

端着米线的老板先是一愣,旋即笑道:“这不威子吗?很久不见了,听说你当老板了。怎么着,今天路过饿了,来我这小店吃饭?”

“嗨,这不有事想拜托您,特地来的么。”

成海这才留意到孙威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的。“这不是那小赵吧?你小子换人了?”

“我哪有那本事?这我同学,也……也大家都见过。”

方琴兰一边暗自吃惊,一边暗自腹诽:这个孙威怎么带她来找这个人?果真还是有不靠谱的因子在体内。

见那成海十分狐疑地打量着她,方琴兰也有些尴尬地笑道:“成哥,你好。”

成海吃不准是什么情况,但见对方衣着光鲜,估计非富即贵,便也客气地点点头。

“就……就那年,你忘啦,你那狐朋狗友赵刚,那小姨砸!还让你带几个哥们儿去堵她,后来被我给英雄救美救了。”

呸,哪儿是你英雄救美救的?你不就最后出来一下么?方琴兰忍不住对着孙威翻了个大白眼。

成海这才恍然大悟,“哦,是那妞儿啊!哦,不不,无意冒犯。这个……要不屋里坐?”

方琴兰迟疑地看了孙威一眼,孙威回过头来安慰她道:“放心,成哥已经不做大哥许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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