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笑声和嬉闹声透过门窗,渗入到潇湘馆的各个角落,大堂内灯火通明,待夜深了些,豪饮的客人慢慢趴在了圆木桌上,面色通红,醉眼迷离,满嘴胡话。

立在三楼廊上的叶非言望着底下的场景,脑海中突然闪过丰鼎天曾经教导她的话:无论多么硬骨的人,若是陷在了温柔乡中,这一生就败了……

那个时候她正在练武,不晓得那人突然发了什么神经,说出这么一句不应景的话,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却突然有些明白了。

美人香,英雄冢,自古如此。

叶非言手指轻轻划过红木雕花护栏,嘴角带着笑意,踏着木阶悠闲地往下走,那模样,好似在赏景一般。

那身云锦长袍与堂内的大红大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天地之间,仿佛只有那一抹白,独存于世。

待行至刚才死了人的地方,叶非言才悄然停了步子,地上的血迹早已被人打扫干净,抹去了不久前所有的血腥与杀戮。

这世道便是如此,要么变成强者,要么依附强者,否者哪天你突然间闭了眼,也不会有人给你一抔黄土。

前者活得潇洒肆意,却时常被仇家和挑战者打扰,稍有不慎,便有见不到明日太阳的可能后者活得小心翼翼,每日牵挂着两人的命,毕竟失去攀附的菟丝子也活不长久。

这样的世道,没有哪种人活得容易。

叶非言盯着脚下亮洁如新的地面,顺着桌沿缓缓坐在了离她最近的圆木凳上。

方才那人说北宫夜的眼睛瞎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叶非言双眸放空,思绪乱飞,以她对顾玅和北宫夜的了解,若是没有出什么意外,顾玅是伤不了北宫夜的。

如果那人所说的话句句属实,那么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还有这消息来得甚是奇怪,北宫夜就算真的瞎了,在这紧要关头,应该是不会让人走漏风声的。

叶非言想了半天,仍然没有理出半点头绪,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抬眼,便发现眼前站了个人。

“小公子这是怎么了?不在楼上好好休息,怎么到了这处晦气的地方?”柳茵茵在装扮上还是白日的模样,说话时喜欢用蒲扇挡住半张脸,不过此时的她,全身的气质都变,可以说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叶非言自抬头的那一刻起,视线就没有从柳茵茵身上移开过,她的目光有些发冷,仿佛第一次见柳茵茵这个人。

见叶非言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柳茵茵笑得头上的珠钗乱颤,看起来没有丝毫不适,她甚至将挡在脸面上的蒲扇移开,好让叶非言一次性看个够。

“你真的觉得这个地方晦气?”叶非言突然发问,看着柳茵茵的眸中带着寒意。

她柳茵茵在这风月场所一呆就是几十年,还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柳茵茵垂首不语,她明白眼前人说的不单单是她们现在脚下的这块地方。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柳茵茵面上的笑意有些变了味,最终却将问题抛了回去,“那公子觉得呢?”

“人不分贵贱,可在这个世道,人命却分三六九等。柳姑娘既然能在这潇湘馆呼风唤雨,这地方对柳姑娘来说,自然是福祥之地了。”叶非言望着柳茵茵的神色不变,说到最后,嘴角轻扯,“可这地方对别人来说,就说不准了!”

叶非言觉得,她这一次真的将自己推入到了绝境之地。昨日,她或许该暂时掐灭心中的怨恨与芥蒂,先回北宫夜的府邸或者在离开客栈之时,敲响那只狐狸的门,至少……可以留着她这一条小命。

两日后的武林大会,她是否会像三年前一样,再次缺席?

“小公子这个发呆的习惯可得好好改改,既然刚才一直盯着我柳茵茵看,眼中就要有我柳茵茵。”柳茵茵拖着她那身绣满了花烛的大红长裙,渐渐朝叶非言靠近,倏然,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红唇轻启:“不过,看在你刚才叫我柳姑娘的份上,我就原谅你这一回。”

柳茵茵说着,扭动着妖娆的身姿,绕过大半边圆木桌,姿态撩人地坐到了叶非言对面,继续道:“刚才小公子的那番话说得不无道理,只不过有两点小公子错了。”

她说着,拿起桌面上还未开封的酒坛,揭开了上面的大红封布条,顿时,一股纯正的酒香味扑鼻而来,“第一,这潇湘馆不是我柳茵茵的龙宫,可以呼风唤雨第二,这潇湘馆于小公子来说,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小公子不必担忧。”

闻言,叶非言面上骤然一愣,耳边柳茵茵的嗓音还未停歇,“就像我手中的这坛酒,明明是这大堂内最好的一坛,在场的客人却没有一人将它打开过。世事无常的事多了去了,不到最后一刻,谁又会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呢?”

突然,一只素净的手带着酒杯出现在了叶非言的视线之中,叶非言沉吟半晌,未接。

伸出去的手陡然收回,柳茵茵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叶非言突然发现对面人的眸中好似带着水汽,心中不由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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