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落生大震,按说二皇子党对自己深恶痛绝,恨不得将自己一脚踹进地府,顾灵儿为其中之一,自然也是不待见自己的,可如今她手里如何会藏着自己的画像?又如何拿着自己的画像偷偷摸摸出现在静安侯府偏僻的假山后头?莫非… 打小人? 自己都死了,还拽着自己的画像来打小人? 君落生略感悲催,有点不忍直视自己的俊脸被践踏□□。 他暗忖自己要不要把这画抢到手,没想顾灵儿见他看画,什么也不顾,爬起来捡画,只是这般手忙脚乱的,怎么捡也捡不起来,最后干脆不捡了,就那么趴在地上,抱着画一边抹泪,一边哭喊。 “是,是,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喜欢这个大奸戾,那又如何?我喜欢他有错吗?” “他活着的时候你们就都尽管笑话我,尽管数落我,如今他死了,他都死了,我连偷偷藏着他的画像,偷偷看看他都不行?” “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凭什么呢?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他啊!” “嫂子,你与表哥那般幸福,是不会懂的,灵儿只求你就当什么也没看到过,给灵儿留点念想吧,他都死了,就让灵儿留着他的画,偶尔看一眼也好。” 君落生目瞪口呆地听她哭诉,回不过神。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青天白日做了个梦,梦里面自己时常调戏的小辣椒哭着喊着说喜欢他,不管他有多坏都喜欢他。 等等! 顾灵儿一直以来便对自己心怀不轨。 君落生从头到脚都抖了抖,然后清醒过来。 顾灵儿已经不喊了,只抱着他的画像坐在地上啜泣。 君落生蓦地想起“梨花带雨”四个字。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脆弱的顾灵儿。 往前他一接近她,她便骂她踹她诅咒他,或是红衣一扬,长鞭一甩,小辣椒一般,毫不留情,总之从未给过他好脸色,却没想到竟然对他如此迷恋。 果然女人都是口是心非。 他没忍住蹲下身子,凑近顾灵儿道:“我说你的眼光倒是不错。” 顾灵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了顿,抬起头看他。 他拿过画,细细地瞅着画像上的自己,倒是画得惟妙惟肖,赞许地点了点头。 顾灵儿忍不住提醒他:“他是君落生。” 君落生有点心酸:“是君落生,这画画得精妙,不用说我也知道。” 顾灵儿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惊奇起来:“那么……” 君落生抬手打断她的话:“让我再看看,生得可真好,瞧这笑,分明就是阳光少年郎,哪里是他们说得那般阴险狡诈?” 顾灵儿不由坐直身子:“你……嫂子也觉得他笑得好看么?” 君落生点头,不仅仅笑得好看,全身上下都好看。 顾灵儿眸光中忽地燃起雪亮的光芒,她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仅仅只是瞬间,眸光一滞,有些丧气地垂下头。 “可他是个坏人。” 君落生饶有兴味,“你不喜欢么?” 顾灵儿低声道:“我……我喜欢。” 君落生笑了,敌对阵营的小姑娘对自己如此迷恋,他感觉喜滋滋地,况且林逸尘似乎对这小丫头念念不忘,便叫他越发心花怒。 他努力使自己保持慈祥的微笑,:“灵儿妹妹,我告诉你,这个世道哪里还有明确的坏人好人?成王败寇知道吗?或许以后你会明白你的选择其实没有错,你是个有眼光的好孩子。” 顾灵儿怔了怔,看着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色彩。 君落生凝滞,觉得自己似乎说得太过了,也不解释,只替顾灵儿捡起画卷起来,又细心地用粉色丝绸捆起来,递到她的手里。 顾灵儿怔怔地接过画,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又过了半晌,依旧迟疑地看着君落生:“嫂子真的不反对我藏着他的画像?” 君落生道:“怎么会?” 他怎么会痛恨自己?怎么会阻止小姑娘偷藏自己的画像? 顺势拉过顾灵儿的手,握在手里捏了又捏,觉得又嫩又滑又软。 一直以来,他想尽办法挑逗顾灵儿,但没有一次成功,这一下他总算满足了内心疯狂的愿望,拉住了顾灵儿的小手,呵呵。 不自觉笑出声来。 顾灵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嫂子,嫂子怎么了?” 君落生赶紧掩盖面上张扬的笑意,镇定道:“你也莫忧伤,这些事情谁都控制不了,开心点。” 顾灵儿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像是有万丈光芒射出,她感激地道:“谢谢嫂子,这世间许是只有嫂子理解灵儿。” 君落生摆手,简直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倒没瞅出来小丫头这般天真好骗。 顾灵儿反手握住君落生:“只是灵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君落生怔了怔,没有立刻回答,他向来不会轻易答应任何人任何事。 顾灵儿以为他默认,赶紧道:“灵儿想要为他烧些纸钱,但是一个人出府他们定是不允许的,嫂子能想办法带灵儿出去么?” 那厢君落生才在谋划如何出府,这厢顾灵儿便主动邀请,君落生觉得老天总算对他开了只眼睛。 既然顾灵儿主动提出出府,他便不用再寻别的借口,事后林顾氏与林逸尘问起来,不还有顾灵儿挡在前头么? 他自然不做迟疑,当即便答应下来:“这事儿好办。” 顾灵儿眼神霎时雪亮,脆生生地喊:“嫂子。” 这一声嫂子喊得君落生双腿发软:“声音可真是好听,如若你叫的不是嫂子就好了。” 顾灵儿“喔”了一声,改口道:“阿婉姐姐。” 君落生顿了顿,瞬间心字成灰。 丫头,嫂子是想听你叫声好哥哥啊! 顾灵儿没有觉察到君落生脸色变化,低着眼帘:“灵儿与阿婉姐姐初识,阿婉姐姐便这般待灵儿,灵儿感激不尽。” 君落生悲凉地叹了口气。 顾灵儿像是学过川剧一般,仰起头来,脸色已经亮堂开来:“那么,我们现在就走。” 君落生悲痛捂面,拉住她道:“等等。” 顾灵儿脱口:“怎么了?” 君落生解释:“既然老夫人要你禁足,想必就算我想正大光明带你出去也是不行的,况且这出去一趟丫鬟婆子总得带一二个,哪里还敢去祭拜?” 顾灵儿恍然大悟,眼珠子滴溜溜转:“阿婉姐姐的意思是?” 君落生压低声音道:“回去准备准备,换身利落的衣裳,明日我们想办法偷偷出府。” 说来,君落生比顾灵儿更想速速出府,但他知道自己这般去见朝凤歌,朝凤歌定然是认不出他的,他还需拿出让朝凤歌相信他的证据。 两人一番谋划,各自回了。 是夜,林逸尘依旧忙于公事,君落生心里极为乐意,回头便命何妈妈端上笔墨纸砚。 何妈妈以为她要练字,大喜过望,立刻找丫鬟寻来文房四宝,打算亲自为他磨墨,“夫人今儿总算是想通了要写字么?老奴这就为夫人磨墨。” 君落生不知道萧雨荨有多不喜欢写字,不过看何妈妈这大字不识几个模样,能磨出什么好墨? 他毫不留情地嗤笑一声:“得了,您老磨的墨就怕不能用。” 何妈妈一怔,有些悲痛,然后恹恹地给炉子添火去了。 云岭识得两个字,开开心心地凑过来:“夫人,让奴婢来。” 君落生斜了她一眼:“本夫人写给侯爷的贴心话,你想偷看不成?” 云岭闻言,有些委屈,灰头土脸地与何妈妈一道添火去。 君落生这才亲自取过砚和墨。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墨在水中化开,浓淡适宜,不粘不绸。 他尤自铺开信纸,取笔挥洒。 只几勾几画间,浓墨便在宣纸上晕开狂傲不羁的字体。 起舞朝霞欲争辉,啼歌威凤涉苍天。 犹记得那年正值三月,柳絮清扬,方宁侯府楼檐红墙下,年纪尚幼的他随手折了只杨柳送给寡淡沉冷的高瘦男孩,缓缓念:“起舞朝霞欲争辉,啼歌威凤涉苍天。” 然后轻笑一声:“往后你便叫朝凤歌吧,记住,你是我捡来的人,那么便要做我希望你做的事,我希望你做那浴火凤凰,翱翔九天,睥睨天下。” 那时他学问尚浅,为朝凤歌赐名,字里行间有几分生拉硬扯的大气,显得稚嫩,但更多的却是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无惧与无谓。 而他年少时怦然勃胀的野心,如今倒成了他与朝凤歌之间不为人知的灵犀。 当然,他并不确定自己能否顺利见着朝凤歌,便又在后头添了一句: 借尸还魂萧雨荨,九门提督要留心。 一来点明自己的身份,二来提醒朝凤歌留心九门提督。 待纸上墨干,他便小心翼翼地收了宣纸,宽衣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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