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收回的名单上,被提及最多的是这三个名字。”  刘忍边说,边展开统计的字条。    惊人的巧合,这三人都是遇袭日的随队人员。    ——陈二,是拉货物的。事后,龙清嫣赏了他十贯铜钱。    ——鲁树,是记账的。事后,龙清嫣同样赏了他十贯铜钱。    ——龚自清,是侍卫统领。事后,龙清嫣给的封赏最多,多达三十两纹银。      “难道是他们三人一起将这件事捅出去的?”见到于心沉默着不说话,刘忍忍不住问道。    于心微微摇了摇头:“不对。三个人在一起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别人记住。更大的可能,是他们三人中有一个人最早将遇袭的细节透漏出去,又怕行迹败露,找了另外二个人过来加以掩护,混淆众人的记忆。”    “嗯……”刘忍沉思着。  可是……要如何确定是哪一个做的呢?    “心儿,你说会不会是这个龚自清?夫人给他的钱最多,也许他一高兴就……”他推测道。    于心皱了皱眉头:“龚自清是侍卫统领,夫人给的这笔钱并不可能任他独拿。这里面包括抚恤其他受伤侍卫的部分,平均分一下,也不算多。况且……受袭的人里面有很多龚自请的好朋友。但凡有人性,必不愿在这件事情上过多讨论。我觉得是他的可能性不大。”    “那这个陈二呢?他一个粗人,拿的钱也挺多的。”    “陈二大哥我是有印象的。事发时,他站在山道外围,表现勇猛,替小姐挡了许多次攻击。这钱是他应拿的。如此护主心切,甚至不顾自己的生死,我不觉得他会透露那些不好的东西。”于心又摇了摇头。    那么……就只剩下一人。  刘忍看了看字条,恰巧这最后剩下的人还是统计名单里票数最多的。    于心也看着统计的数据,面色渐冷:“这个鲁树是一届落榜书生,在当时的情形下尚无法自保,如何救得了别人?我记得事发时他是跟着夫人一起躲在山路里侧的。这就奇怪了,若是论功行赏,怎么也轮不到他与呆在外面的陈二拿一样多的钱呀!他为何能拿这么多钱……”    刘忍听着于心的话,本是认同地点头,但在听到后面,听出了于心的话外之意后,不免惊讶地扯着于心的袖口道:“等等等等,心儿。你是怀疑……夫人!?”    夫人向来赏罚分明。也是怪了,鲁树何德何能配得上这份赏钱。    于心耸耸肩膀:“都是猜测罢了,究竟他与夫人有没有关系。我会请璇玑山庄的少庄主帮我证实,我们有些私交。”    这便是那一日,她对陆绅提出的要求。    “心儿,为什么你要怀疑夫人?”刘忍表情庄凝,觉得这是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他不想放过。    “……”于心看向前方,“嘶”了一声,道:“也许只是我的错觉罢。今天我遇到了王齐珞,她的样子有点儿怪……她还说要去找夫人……我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啊?怎么个怪法?”    “她的样子……粉黛未施,气质虚弱。好像有点……过于保护自己了!”可王齐珞根本不像那种人呀!    刘忍挠了挠后脑勺:“她感冒了吧!”    这王齐珞能与鲁树有什么关系!    刘忍脑子实在是不够用,跟不上于心的思维。    于心观之爹爹一脸迷懵,不愿他再为这件事情劳神。立刻摆了摆手,走到刘忍的身后,捶着他的老肩道:“噢,许是跟流言没关系罢!后面的事情我会拜托陆少庄主调查的,爹爹安心吧。”     这段日子刘忍甚是辛苦,每日都问到很晚才会归府。于心瞧见他眼角的皱纹又多了几条,心中歉意更甚,“爹爹,对不起。女儿让你受累了。” 她道。    到什么歉?  刘忍瞪了她一眼,抬手拍了拍她的小爪子:“不辛苦。二小姐对我的心儿好,我就要回报她。”    对刘忍来说,道理仅仅是这么简单。    “……”于心眼圈微红,心里别提多暖和了。她从后方搂紧了刘忍的脖子,下颏枕着他的肩膀。    无论她以后会遇到哪些人,得到哪些人的帮助。爹爹都是她生命中最温暖,最宽广的依靠……    父女情意深浓,两个人谁也不会注意到门外有一人偷听了全部的谈话。    日光尽,天色橙蓝交接。  藏于阴影中的面孔渐渐露出真容——是管家冯喜。    冯喜脸色蜡黄如纸,身体如同一团抖动的拖布。    没经历过十三年前那场永生难忘的大雨的人,是无法体会到他此时有怎样的心情。    那一场雨“浇”毁了冯喜的家庭。    他将新生的女儿抱走,连原因也不敢对家人说。妻子因此受了刺激,变得疯疯癫癫,疑神疑鬼。    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哭干了眼泪,声色俱厉地质问他:“你把我的孩子丢哪儿去了?”    再后来……也没熬多久,他的妻子便去世了。而她死去时的模样,冯喜度过整整十三年也没有忘记。    看着房内温馨的父女时光,冯喜揉了揉酸胀不已的眼睛。    “不行!明珞必须要幸福!”他轻声道。    他太了解龙清嫣的为人。这个女人一旦认定某种决定,便是不择手段也要达成。    封赏,谣言,古怪……    也许刘于心并不清楚这几件事情的关联,然而经过她的梳理,冯喜却是豁然明了。    冯喜抬起头,探了探渐暗的天空。内心再无平静,眼中升起残忍的决意。    十三年前,杀死射兰的毒 | 药配方,他一直留着呢。    ***    夜晚已至,于心从刘忍住所回到王明珞的闺苑。本想着这会儿王明珞大概能够恢复冷静了,谁知闺房里并没有掌灯,黑漆漆一片。    于心火急火燎,抓来苑里的小丫头:“小姐去哪了?”    那小丫头被她一拽,吓得哭了出来:“小姐问了一个小厮,托他打听陆少庄主的行程。后来,后来她趁着咱们不注意,偷偷从后门溜走了……”    什么!?  于心脑子一蒙。    她是知道的。陆绅近日的行事十分高调,作为“取代”了刑润知的山庄新一任代庄主,免不了要应付众多权贵的攀附,每天都有饭局儿。    今夜,陆绅去了翠仙酒楼。那么小姐必然也……    “小姐你好糊涂哇!”于心急得跺脚。    天色渐晚,酒楼内门可罗雀,王明珞的到来,该有多少好事之人盯着?    于心转身,打算跑出府寻找王明珞。偏偏龙清嫣堵住了她的前路。    “夫人。”于心不得不定着脚步,躬身作福。  天色昏暗,她无法观察龙清嫣的表情,只感到满身沉着的气息。    龙清嫣不紧不慢,高声喝道:“来人啊,把明珞苑的所有丫鬟小厮全都押来此处!”    “夫人,小姐她……”于心抬起头,着急提醒。    “我已经派人去拦着明珞了,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龙清嫣瞥了一眼于心,态度严冷。    不多会儿,明珞苑的所有奴仆都被迫跪在庭中。冷风呼啸,众人冻得瑟瑟发抖。    “看不住主子的奴才,我要你们何用?”龙清嫣严厉地骂着,“冯喜,给我记上,这些跪着的人,罚一个月的月。”    “是。”冯喜站在龙清嫣身后,没有人发现他有异常的情绪。    “大丫鬟刘于心,擅离职守,加罚三个月的月钱。锁在柴房三日,让她反省。”龙清嫣高高在上,鼻尖冲着于心施刑。    “奴婢……”于心大为不满,可是忍了又忍,还是将不满吞进肚子里,乖乖地说,“奴婢领罚。”    若是现在顶嘴,惩罚必会加重。到时候别说是帮到王明珞,连她自己也会深陷泥沼。    于心只得由着杂役将她拖去柴房。    处罚结束,所有人都被龙清嫣轰走。    “夫人,明珞她……”冯喜欲言又止。    龙清嫣面色缓了缓,劝着道:“你放心,刚一听到小厮回报,我就派人过去护着明珞了。这件事情你也别着急,其实明珞去见陆少庄主,若能借到璇玑山庄的势力也不无好处呀~咱们这些长辈不方便去讲的事儿,就让他们这些晚辈去说吧。”    冯喜微扯嘴角,努力做出欣慰的表情:“夫人说的是。”  可在他心里,却憋出一团难以抑制的怒火。    ——龙清嫣,你的话没有一句是能信的!    ***    东门买彘骨,醢酱点橙薤。蒸鸡最知名,美不数鱼鳖。    益州城东门的这家翠仙酒楼,就是靠着肉食生意做到门庭若市。越到夜晚,生意越是红火。    王明珞从轿子里钻出来时,被这人山人海吓住了脚步。    “小姐,过去吧!”一个小厮在她身旁说。    这人正是龙清嫣的侍从。之前他追上来时,王明珞还以为自己会被他遣送回府。没想到此人只是递过来一面头纱,嘱咐她千万不要被外人瞧见长相。    “嗯。”绕紧口鼻上的纱帐,王明珞迈入楼门。    店小二热情地打起招呼:“姑娘是找地儿落座还是寻人的?”  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怪人,王明珞这样掩面的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来找璇玑山庄的少庄主,陆绅。”    “面见陆少庄主,需要提前通报,敢问姑娘是?”小二看了看王明珞的衣着,知道这是位大户人家,也不得破了规矩。    “我是王……”王明珞顿了顿,道出本名甚为不妥,于是改口道:“我叫刘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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