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瓦龙脊的屋檐,水色青砖墙长廊蜿蜒。 灯影重重,丝竹缓缓,萦绕不绝。鎏金铜色的香炉内燃着香料,连幔帐都沾上了极为馥郁的香气。 整个大厅金丝玉枕,充斥着酒池肉林的奢靡之音。 舞娘面容娇艳,舞姿妖娆谄媚,足尖轻点,身如轻燕,衣裳翩跹,发髻环佩声响,清脆悦耳。 活色生香的美人起舞图。 可惜,无人欣赏。 在上位的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脸色铁青。 "萧公子可是觉得这些舞娘跳得不够美?"男子手中羽扇轻摇,缓步踱进大厅。 "辜负了长老美意,萧某现在确实无心享受。"萧霖祺看着来人,虽年纪轻轻,但以声音相辩,确实就是之前一帘相隔的长老。 "那就是舞娘无法让萧公子好好享受咯?那岂不是我这个长老招待不周?"男子挑眉,绸缎绣金丝的白玉骨扇一摇,舞娘便得令般纷纷低头退了出去。 萧霖祺微颔首,双手抱拳道,"多谢长老热情款待,萧某还有要事在身,实在……" 话语兀的一瞬间像是被人掐断。 萧霖祺的目光被牢牢锁定在了门口,半分也未曾偏移。 晴月见声音忽断,抬头瞧见萧霖祺的神色,心底没由来的一慌,顺着萧霖祺的目光望去,竟是一怔。 只见厅门红衣似火。 身影如一团刚诞生的火焰般烙进眼底。 女子身姿虽算不上婀娜,却在第一时刻积聚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静默。 萧霖祺定定地盯着女子,眼神微动。 女子带着头纱,一袭锦缎华服绣着青鸾,那抹艳色如同余晖,轮廓也像极了那人。 "长老真是费心了。"萧霖祺脸上似笑非笑,讥讽的语气染上几分寒意。 "萧公子不必恼怒,只是据说此女长得与谢家小姐有几分相似,而皇城中对谢家小姐容颜熟悉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谢家小姐又曾与萧公子青梅竹马,所以特意邀萧公子前来一看。"男子一笑。 面纱的女子缓缓走至大厅台阶之下,做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屈膝行礼。 然后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仿佛在等待什么。 "抬起头,摘掉头纱。" 萧霖祺说话声音沉稳有力。 女子似稍稍迟疑片刻,伸手取下了头纱。 待所有人将目光投在女子脸上时。 "嗤——"站在萧霖祺身后的晴月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脸——天哪! 竟像极了谢家小姐,无论眉眼还是轮廓。 萧霖祺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太过相似的容颜,不禁眉心微蹙。 女子抬头看了一眼上位的萧霖祺,轻声道,"阿宁。" 轻如羽毛般的两个字如同给晴月迎面重击。 "阿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晴月神色为之一变,失神般盯着女子自言自语般喃喃问道。 "晴月。"萧霖祺开口道,意欲提点情绪近乎失控的晴月。 台阶下的女子没有回应。 男子仍旧兀自摇着羽扇,轻笑。 "请问长老这是何意?"萧霖祺扫了一眼台阶下的女子,神色从头至尾未起半分波澜。 "难道萧公子不对她好奇么?长相身形都如此相似,连声音也如出一辙。"男子走至女子身边,指尖轻勾起女子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萧霖祺。 "萧某与这名女子素不相识,又何来的好奇。"萧霖祺语气平稳。 "素不相识?"男子颇重复了一遍萧霖祺的用词,似是玩味一笑,手指骤然扣紧了女子的下巴。 猝不及防间,女子发出一声极为短促的痛呼,黛眉紧蹙,脸上的表情极为痛苦。 "长老意欲何为。"萧霖祺这句话并非问句,细细追究去,反含有几分薄怒。 男子抬了抬眼皮,斜斜看着萧霖祺答道,"此人说她与谢家小姐关系极为密切,而且据她说,她知晓谢家小姐的下落。如果萧公子说与之未曾相识,那这名女子定然十分可疑,也许是别国派来的奸细,不如就此活剖其心脏挂于山口,好以儆效尤。" 活剖两字一出,绕是晴月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女子闭着眼,睫毛微微颤抖,似是害怕,又似认命般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 萧霖祺冷冷道,"贵族的待客之道难道就是活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点女子吗?" "或许是奸细?毕竟,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这句话,我相信萧公子比我更加明白。" 萧霖祺脸色一变,如同阴云密布,显然是听出了话底深深的嘲讽之意,硬声道,"长老还真是无所不知,既然长老执意如此,那萧某便恭敬不如从命。" "那便有劳萧公子了。"男子了然一笑,松开了对女子的桎梏。 女子的下巴赫然出现了两条鲜明的勒痕。 "晴月,带她下去,我与长老还有要事相商。"萧霖祺剑眉微蹙,目光锁定着大厅内伫立的男子,悠然自得放荡不羁的神态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厌恶。 "是。"晴月表情僵硬地应了声,厌恶地看了一眼厅内的女子,便拽过她大步退出了主厅。 "质子,有话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质子两个字一出,被称作质子的男子表情也稍稍冷了几分。 "没想到萧公子记性如此之好,不知道是不是对云息当年推你下水之事还心怀芥蒂?"被揭穿了身份,云息一笑了之,好似一开始他也没打算瞒住萧霖祺。 云息,云漠国三皇子,是云漠国药妃所生,因为云漠国当年举国内乱求助于燕国便将三皇子作为质子于皇城,后以三座城池换出。 没想到却成了这么个荒郊野村的长老。 "皇子说笑了,若不是幼时萧某反应快及时拉住了皇子的裤脚,恐怕萧某这辈子也许就因为皇子殿下的恶作剧而葬在后山了。" 萧霖祺虽对云息不悦,但碍于两国往来,还是以皇子之称尊之。 "萧公子说笑了,儿时玩戏罢了,行走在外,称呼云息便可,不需拘于虚礼。"云息摇扇一挥,动作间带了几分洒脱肆意。 "云公子身份显赫,萧某岂敢记恨。往事如烟,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重修旧谊。"萧霖祺倒也不继续追究那些陈年烂谷子芝麻的旧事,倒是渐收敛了锐气恢复到一开始圆滑客套的态度上。 "身份显赫?如今要问身份显赫如何能轮得到我,萧公子不是将谢家一举扳倒,以叛贼之名处死谢家百余号人,并且扶持幼皇上位,贵为摄政大臣。云某何德何能与尔相比?" 萧霖祺面色不变,只是静静听云息将他所做之事一字不落的历数出来。 云息话锋一转,"只是云某好奇的是,谢家大小姐是如何处置的?也是与谢家百余人一样斩首示众?" "谢家逆贼本均斩首,只怪萧某办事不力,未能及时将谢家余孽尽数清除。"萧霖祺认真补充道。 "可是,阿姈与你可是青梅竹马,你也舍得下手?"云息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 听到阿姈两字,萧霖祺一瞬间有几分恍惚,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再提起过这个名字,那不过是幼时的称呼,到了成年礼便遵从长幼尊卑恭敬地叫一声,大小姐。 "只要对皇室有任何威胁之人皆是萧某清除对象。"萧霖祺回答得一丝不苟,半分差错也挑不出。 "真是个呆子。"云息轻声叹了一句。 萧霖祺怔了怔,这句话似曾有人也会笑着调戏他,骂他是个不通世故的呆子。 "阿宁暂时交给你罢,毕竟皇城这摊污水我也不想摊上。"云息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留下萧霖祺眼神几分怅然。 *** 主厅之后的内院。 一个素净的石砌桌子上摆着茶盏。 两个女子分别站着桌子两侧。 "啪——"一声巨响。 一个素净的瓷杯被人狠摔在地上碎成渣滓。 "你到底是谁?哑巴吗?说话!" 无论晴月怎么问,阿宁都跟没听到一样,怎么说怎么骂都不回答,晴月的耐心都被彻底耗尽了,最后实在忍不住心底涌上的怒火,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朝她猛地砸了过去! 阿宁始终站在原地不吭声,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仿佛根本没看到晴月这个人。 对,她被彻底无视了。 晴月气得手有几分发抖,但是面对一张她恨不得想要冲上去亲手撕裂的脸,她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手指在袖里攥紧成拳,青筋暴出,忽而松开,像又想到什么似的,眉尖微挑,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的笑,缓缓走到阿宁面前,蹲下捡起一块瓷片。 锋利的瓷片被她高高举起在阿宁面前,明晃晃地映出她笑得近乎扭曲的脸,"你不就是靠这张脸吗?我要是把你脸划花了,你说我从哪里开始下手好呢?" 闻言,阿宁抬眸看了一眼晴月,眼神犀利如冰刃,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她整个人一般,声音如同一阵在地狱刮起的寒风般阴寒冰冷 "你活到现在都不长记性的吗?"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