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寂缘,有件事我想向你确认一下。” 正吃着午饭,易罔忽然提起。 “怎么?” 保持着良好生活习惯的他们,吃饭的时候是尽可能不说话的。除非真有什么要紧的,或是赶时间的情况。看易罔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像。 “唔,其实没什么,抱歉了——你这几天是不是老跟着我?” 寂缘夹食物的筷子微微一顿,“没、没有吧,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吧?”语焉不详。 往常他们总见面,这不假。但为了遵从每个人的生活习惯和隐私,也不是天天都见的。然而这几天接连都一整个星期,寂缘每天都在缠着他。 终于被易罔指出来了,寂缘尬笑笑,试图敷衍过去。 “你都口齿不清了。”易罔偏头,毫不客气地把她的破绽指出来。“我倒是无所谓,你怎么了吗?” 这段时间清闲,所以他才会表示出不在意的态度吧。做个不太好的比喻,要是这几天是结课周,估计易罔会大变性格,拒绝一切浪费他时间的人或事……这个联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好笑,又难过。 说起来,大概是昨天,他提出想再看看洛学长的情况——想来得意,当寂缘提出“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易罔心里的比重还挺高的。 “怎么说呢,可能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呆着?”寂缘回答,平淡地。 然后易罔看起来不太高兴,略微地也是在担忧。“不是我说你,你就没几个朋友之类的吗?从小到大就没见你和其他人怎么玩过。” 他说的是事实。 林寂缘本人也对此心知肚明,然而已成定局,她并没有这个闲心去想着改善。 寂缘摇摇头,三两下把碗里最后的几口扒完,等易罔也解决后她迅速收好了碗筷。边在洗手台前忙碌,她回答: “刚才的问题,你应该明白的……自从被叫成是‘妓鬻院’后,我真的很不想再去和人打交道了。” 这时候易罔也过来,厨房不算狭小,容纳两个人还是足够。两人份的餐具并不多,一起整理的话效率还是挺高的。 “哦。”易罔低声,“明明可以解释成‘机缘’之类的,为什么总会有人往那种方面想呢。”语气甚是惋惜。 “也许是和我‘积怨’已久了吧?有时候就算人离得‘极远’,那种怨气可是一传十几千里的。” 易罔连连挥手打断,“你再讲下去没完没了了……饶了我吧。” 他的请求并没有派上用场。 “喔?那你又怎么样?‘遗忘’先生。” 时隔多年,寂缘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了,所以现在才会有打趣的闲情逸致。 “唉,你就当成是‘以往’不行吗?用来铭记历史之类。而且不是我托大,我的历史课成绩可是很高的。” “成绩不错?啊,那我考考你?”寂缘蔑笑。尽管是嘲讽,但两人都熟识,所以没关系。亲近的朋友有时候还会用“你这家伙”“你小子”之类来互称,其实是关系好的表现。 “别吧,林大神。我可不敢和你比知识储量——哇你认真的?”易罔瞪大眼。 林寂缘的性子其实有点难懂,容易明白的一点是,她认真起来的时候,会飞速解决手上的事情……放在眼下的话,大概是她正在用鬼神级别的速度虐待着无辜的碗筷。 “要是你能表现得爱学习一点,我也不用时刻盯着你!”寂缘嘟嘴,嗔斥。 易罔叹了口气,接过她手里刚洗净还滴水的餐具。几下子擦干烘干,把它们收纳到柜子里。忙完后,他寻了位置正身端坐,俨然一个勤勉的学生坐等老师教诲的模样。 “准备好了,林老师!” 惹得寂缘禁不住一阵小。她抄起自己的历史书,一翻开就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和便签,浓浓的林寂缘式风格。翻了几页,她用异常隆重的语气问道: “现在是什么年份?” 易罔答: “新历一七九年——等,这种程度还是算了吧?” “那是在热身,易同学。那么——此前的旧历年份,结束在什么时候?什么事件?” “二百六十六。”易罔回答,“伴随着时代事件‘灵溢’的结束。” 久远时代的一个词语,到今天已经成为传说了。现在的人们已经不可能切身体会到所谓灵溢是个什么概念,就好比不会有人了解凌迟这个刑罚究竟有多么惨无人道。 “正确。”寂缘微笑,有点……慈祥。“真是个好学生,易罔——我们现在用的教材,《基础》,初版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是谁编写的?” “旧历二百二十五附近,编者的笔名是‘阡元二子’。我说,呃……你玩够了吗?”易罔苦笑着看了一眼,结果寂缘好像还是意犹未尽。 “好、好吧,你开心就好……下一个是什么?林老师。”易罔把腰挺得更直了。 “嗯……这样吧,水系林姓和火系易姓两大世家……”她眨了眨眼睛,“是什么时候开始联姻的?” 她抛出了一个颇具暗示意味的问题,本期待着易罔能够有所领会,可这个家伙相当认真,回答: “新历三十年,算算已经联姻了十代多,都快变成近亲结婚了。” 林寂缘盯着课本看了一会儿,用寻找问题的方式来掩饰她的哀伤。 “……那段时间还发生过什么吗?” “第一次大尸潮。听说不严重,关于那件事的记载也少得可怜。” 几番下来还是难不倒他,“好吧,最后一个。”本想着就此结束,不过她突然瞥到什么,脑海里一串联想,这个问题,应该能和她最近有些在意的事情连接起来。 “唔,那最近的一次大尸潮是什么时候?这一次有没有什么重大的影响?” “十九年前,新历一百六十整。死者极多,削减了将近半数人口,以及一大世家‘洛’姓的衰败——他们还是特异灵力呢,好可惜啊。” “——行吧行吧。”寂缘啪地一声合上书,懊恼地叹口气。“历史真是难不住你,我服了。” 虽然问题问得不深,易罔刚才的回答可谓是不假思索,没什么冗余的思考时间——尤其这些问题基本是构架在一堆年份数字上,不熟识的话很容易记岔,看得出他掌握得确实扎实。 “一百六十年、一百六十年……”易罔轻声嘀咕,这引来的寂缘的疑问。一回神看见青梅一脸不解的样子,易罔傻笑两句,说: “洛学长就是那年出生的,总觉得很凑巧啊。” 高了两级的学长,年龄比他们大六岁。繁丽的入学条件比较轻松,只要有心,一般都能进,所以倒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事情。想想易林两人年纪也轻,其中的缘由不少,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 现代的情况的是,所有灵力者们都短寿,人均只有五十多。换算下来,其实易罔他们已经能称得上是成年人了。 “喔……这样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就算是衰败,总不可能直接衰败成个无灵力者吧。” 从大有名气的世家一跌跌倒最谷底,就算是做胡闹的猜想,也太过分了。 “该死的无灵力者。”在易罔听不见的范围里,寂缘小声嘀咕了一句。 面向易罔,寂缘微挑眉,“好奇的话问问他本人不行吗?啊,问不了。” 想到那张嘴可能再难以说出寻常人能够听懂的话,寂缘心里一小阵庆幸。碍于易罔的面,她并没有把这份反感表示出来,而是和善地又问: “他还好吗?这几天。” 易罔点头,左右无事可做,他少见地拿出了本子和笔,想要记些什么。细看,封皮上写着“作文”两个字,似乎是要赶他的语文作业。 “听说有好转了,我没去看……不就是被你拦住了嘛。” 他提笔开始写字,一行字写得还挺顺利。在别人写作文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打搅吧,寂缘闭了嘴,找个椅子也坐下,拿起她的一份。 “啊,我没关系的,你不用刻意安静下来。” “不会干扰你的思路吗?”寂缘不太确认。 “没事,我只是记日记,不需要思考的。”他解释,“呃,你也要写作业?” 气氛一时尴尬。相顾片刻,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都没再说话,而是专注于作业了。 …… “洛桓,吗。” 当夜,熄灯之前,寂缘理了理她的手记。这手记不是学习资料。一个手掌大的随身记事本,前几页已经记了东西,标题是“苏兄妹”,此外还有专门留给“宁魂梦”的一页。 “真不想把一个无灵力者也记录下来呢。”她喃喃。翻看前几页,她觉得对比起来,苏兄妹的事情要有意思得多了。 林寂缘会把一些关系不算好但是有兴趣的人记录下来,比如已经上榜的这几位。她犹豫过要不要把洛桓也算入进来,纠结好些天,终于。 “‘没朋友’……呵。”她继续喃喃,“没有就好,多了碍事。”依然低语。 距离熄灯的时间还有三秒,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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