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就像是固定的要发生的时间一样，我们怎么躲避都没有用。我抬头看着高高的城墙，那里旌旗飘飘。旗穗垂下来，一下又一下地扫过那棱角分明的两个字：向城。　　　　菁菁拉着我的胳膊：“这座城不能进去。”她焦急地几乎就要跺脚了。我站在那里，看着那两个字：鲜红的朱砂仿佛要往下流淌。　　　　依稀当年，也是这个女人拉住了我的胳膊。她一脸的的泪水，声音哽咽：“这座城不能撤出去。”　　　　向城三面有水，一面靠山，这在风水之说上也好，在军事方面也好，都是一块好地方。　　　　然而当年一战，我却放弃了这里。我们就在这里告别了，箭落如雨的早晨，我们就这样失散了。我甚至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五百年前啊，也许五百年前的五百年前，我们也是在向城失散的。　　　　谁知道呢我们总觉得一些东西是那么的似曾相识，那么的令人恐惧和憎恶。　　　　那时候的向城有另外一个名字：望城。　　　　望城，更古远的名字是妄城，拆字为亡女，是纪念当年七尾国长公主的。　　　　那一身红衣的女人在城楼上许下了宁为尘泥蝼蚁生，不入富贵皇家城的誓言。　　　　那时候，我在哪里？　　　　那时，我在城楼之下，看一抹凄绝丽色从天而降，在雪地里蔓延开。　　　　也许这是我第一见到她，却没有机会说一句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总在这里失散。　　　　而无论我怎么避开，它就在那里，等着。　　　　它是那样那样的狡猾，换一个名字，我就不认得了。　　　　既然躲不开，我便只有进去看看了。　　　　我甩开了菁菁的手，跟着前面的人走进了这个城。　　　　这里的和直径距离十几里外的澜城不同。　　　　这里亭台楼阁两面林立，饭庄酒肆到处开花，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偶尔还有一两辆马车通过。　　　　我们五个人站在城门口，几乎是看得目瞪口呆。　　　　飞言砸吧着嘴，几乎要流出口水：”烟姐姐，你看见没有，这么多人……“　　　　我回头看着莫鱼和菁菁的装扮：　　　　一个一身干净的米黄色长衣，背着药箱；一个绾发道袍，拿着旗幡。　　　　好吧，我带着小五和飞言去吃饭了。　　　　小五怎么好的？　　当然是被莫鱼治好的。　　怎么治好的？　　别问我，我不知道。　　　　一般大一点的城市，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它里面一定有这样两种饭店：　　　　一个是菜卖相好却死难吃的　　　　一个是卖相不好钱死贵的　　　　我们吃饭尽量朝着这两个方向蹦。　　　　因为，我们有钱。　　　　我们就不知道什么叫低调，越是华丽，越是舒心。　　　　我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一颗恒留传和前世储备现世用了。　　　　当然，如果一家店，菜死难吃，钱死贵，另外后厨伙计一个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那它要活下去就要有点别的营生。这种店一般离黑店就不远了。　　　　黑店，那我们也就没有什么心里负担了，也就下得去手了。　　　　黑店打劫别人，我们打劫黑店，至于谁收拾我们，当然是命运了。　　　　我们随便挑了一家，门庭若市，还附带表演的店。我们推倒了门口的几个人，才狼狈地钻进去　　　　伙计看我们穿得普通，随便招呼了一下，就又忙着去给别人端茶倒水去了。　　　　小五跟我们说过他的名字，还写给我们看，可惜我们四个人中有三个文盲，一个不感兴趣，又觉得拗口难写，干脆不去记了。　　　　最后，菁菁觉得还是小五这个名字，这名字真的挺好的，这完全可以看出我们的地位等级有序。　　　　我差点没把一口玉米糊吐在了她的脸上。我完全想起了天龙八部里的四大恶人。　　　　我们最后挑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这几天都在赶路，我觉得我的小腿又要粗一圈。　　　　小五背地里和一些人联系，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不要好奇蔡玖死了，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没有人没来找我们麻烦。　　　　毕竟是有人背地里行事，没有那么明目张胆，还有我们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尸骨，在那搞鬼的人的眼里，两个女人能干什么，早就饿死荒山了。　　　　额，这中间颇为奇怪，那些跟着蔡玖的人似乎就记得我和菁菁，对其他人绝口不提。　　　　呃，飞言看看我，又看看小五，最后指着戏台上咿咿呀呀地两个人，扯着嗓子在那里喊：“我要听十八摸！”　　　　我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上去。　　　　能不能等我们吃饱了再惹事啊。　　　　“再拿十八馒头！”反应不错，我看着小五。　　　　伙计白了我们一眼，面带笑容，将满满一托盘的馒头重重地往我们桌子上一砸。　　　　然后，我和飞言把盘子移了移，仔仔细细地凑到那边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小五问我们在找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只是在找这个伙计杀伤力的证据。　　　　“无量天尊……”　　　　”给你钱。“飞言直接抓了把钱给他，然后把他推到一边。　　　　“姑娘，贫道看你……”　　　　“滚……”我和飞言根本不想理他。　　　　“这钱是不是少了点。”那个似乎不死心，但觉得正常套路对我们不管用，就换了一个方式。　　　　倒是小五懂些礼貌，给他让了一个位置：“道长。”　　　　毫不客气地坐下来，那人一身黑色的长道袍，拂尘扫到飞言的脸上。　　　　“啊秋，”飞言揉揉鼻子，伸出手，继续拿一个馒头，揪下一点点往嘴里塞。　　　　我本来是趴着的，现在被这道士挡住了视线，只好坐正，乖得像一个小学童。　　　　这个人面熟。　　　　“靠，道长几年不见，模样还是那么的年轻啊。”我赶紧打了一个招呼。　　　　飞言疑惑地看着我：“他是谁？”　　　　我怎么记得我跟他们说过了，如果他们不记得，一定是他们忘了。　　　　我说过的吧……　　　　我记得我说过有个身无四两肉的小道士在追我。　　　　飞言和小五摇摇头。　　　　那我一定说过，有一个人在追我。　　　　飞言和小五还是摇摇头。　　　　“你一定是告诉他们一个妖怪在追你。”道长白了我一眼。　　　　飞言和小五点点头。　　　　我就说我说过的。　　　　看来山下的吃食的确比山上的好太多，这小伙子身上的袍子有点小了。　　　　哦对了，这小道士叫什么名字来着。　　　　“长生小道长，怎么还没回去啊。”我递过去一个馒头。　　　　长生，我听到他的师傅这么叫他。当年要不是他帮我撬了棺材盖上的铁钉，我估计已经转生了。　　　　他没有接。　　　　难道他要吃包子？我歪着头看他。　　　　很好，小道士下山这是入了红尘……红尘了。　　　　我暗自憋着笑，整个人发着抖，周围几桌子都以为遇到了傻子，有几个人站起来换了桌子，还有的人依然面不改色地看着我们。　　　　反正这年头傻子已经不稀奇了。　　　　不过，因为我，那个好端端，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变身成了一个坑蒙拐骗的大神，实在是没想到。长生的圆脸都变长了。　　　　当年他私自放了妖物，已经被逐出师门。　　　　请不要用手指着我，谢谢！我就是从着了火的三清殿里跑出来而已。　　　　他还会唱渔鼓道情，不过不再是为了什么福报，而是为了饱腹。　　　　他还会去测字算卦，不过不再是为了什么凶吉，而是为了”鸡“胸。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吧。“我觉得我可以拯救一下他。　　　　”别，我还想多活两年。“他一脸嫌弃。　　　　我偷偷瞟了瞟小五。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当欲言又止。　　唉，小五啊，小五，你知道吗？这个家伙前世是你哥哥。　　　　天真善良无知，装疯卖傻扮痴。　　　　这辈子，估计……　　　　我想起了蔡玖。　　　　”你觉得你能活多久？“我问长生。　　　　”不知道，这里的人什么时候玩腻了，估计就会放我走了。“他一脸无奈。　　　　在这城里，没有一个乞讨的人，多是男子，少妇孺，实在是不寻常。　　　　这些人为什么会安命于此呢？　　　　没有人发怒，没有人打架，没有人惹事。　　　　就好像一片国平民泰，其乐融融。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端。　　　　这种没有争端的地方，不觉得假的可怕吗？　　　　”这算好的了，我刚来的时候全是假人。”长生直接从旁边的桌子里拿了一个包子，“那种把泥巴裹在从别人家坟地里偷出来的骨骸外面再烤烤干的假人。”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欢呼的声音。　　　　我们看着长生。　　　　长生站起来看着门外：“今天晚上又要烧了。”　　　　“烧什么？”我也拿了一个包子。　　　　他低头看着我们：“在这里，人不能太好，太好的话会被留下来的。不过，你们不会被留下来。”　　　　我们一脸茫然。他指了指那盘子被飞言剥了皮的馒头。　　　　呃，每个人都有癖好吧，比如飞言，他吃馒头从来都只吃馒头皮。　　　　好吧，浪费粮食也是人的恶行之一吧。　　　　“那你是怎么被留下来的？”我问着长生。　　　　这家伙吃包子只吃包子馅啊。　　　　“我扶起了一个摔倒的老人，”他从底下抠出包子馅，把包子皮扔回那个盘子，“现在，我干什么，他们都觉得我是故意的。”　　　　我们三个默然。　　　　这座城，就是一个傻子聚会吧。　　　　“我带你们去看看？”长生压低了声音，“不知道是哪个倒了霉。”　　　　我们互相看了看，点点头，心里却跟明镜一样。　　　　莫鱼，菁菁，别着急，等我们玩够了就来救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