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风卷之七

褚姜惜在青鸟上成立了一个专题讨论组，关于让不让凡人入神府。　　她先将秋娘的事总结阐述了一遍。　　【吉山山神-姜惜】：山下有妇，善织，以布匹救了诸多小妖，今有被救的小妖欲报恩，问，能否将人接入神府？　　【山上有狼-求偶】：大人，我有点不明白，什么时候咱们山里有这么多妖了？还总是撞到那妇人手上？　　【银月灵狐-九娘】：楼上乃真狼，鉴定完毕。　　【猫科族长-从风】：秋娘自七岁始即放生，到如今正好二十年，虽大都是没有灵性的野物，开了灵智的却也十有一二，法力低微的小妖百有一二，算与我等妖族有恩。　　【一只小白兔】：不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是小花花】：那就让她住进来吧，我有个曾曾侄孙就是在凡间生活的，觉得还不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不是凡人才有的想法吗，心要是坏了同族也会害人做坏事，凡人弱小才会害怕，我等妖族又有何惧？　　撇开阴谋论后，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常青珠（蛛妖，她是在六十年一次的帝流浆里忽然觉得世界不一样的——灵智顿开，后来又听说凡人供奉的月神娘娘名常曦，她受了娘娘恩泽，便也厚颜姓了常，又因自身色青，便取名青珠/蛛。）一看到“善织”两个字心里就有点痒，她今天是第一次用青鸟，刚出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就没添置，先前无意间听到一个小妖说在青鸟上找了伴侣，这才一时好奇买了个，刚启动好就被自动拉入了讨论组，看到了山神大人那句问话，她想了想，决定下山一探，反正来回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　　可以后台检测终端使用情况的千叶淡淡一笑。　　见常青珠“入瓮”，褚姜惜勾起唇角，心里一动，化作一寻常村姑出现在山下，然后混入人流不疾不徐地往程家行去。她并不担心蛛妖看不上秋娘，毕竟秋娘确实优秀，每次纺织的时候又因为怀着善意的期待而不会觉得辛苦枯燥，多年下来想必已经离不开纺车与织机了，等蛛妖展示出更多的纺织方式肯定会大感兴趣，继而爆发出学习热情，如此，便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秋娘的事有了个好开头，关于神府将来对不对外开放也有了初步讨论，惜惜很满意——将来神府或者说妖族发展必定绕不开这一步，她要从根源上弱化人族与妖族的矛盾，减少冲突。而等她看到县公小公子面对秋娘的情状时，眉梢一挑，心里更满意了。　　　　婚事很顺利，秋娘当日只帮忙操持，并没有入席，第二日却过去接受了新妇拜见，送上亲手做的百子衣。　　又过了几天，秋娘正在收被褥的时候忽然看到一美貌妇人在田野小路上款款行走，当时正黄昏，日头还没有完全落下，橘黄的余晖斜落在她美丽的衣裳上，秋娘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好，能清晰看到那生平仅见的奇异花纹在妇人的微微摆动中忽起忽伏，忽明忽暗，迷人极了。　　秋娘眼都舍不得眨，见妇人越走越近，很快就要过去了，她微微踌躇，终是走出门迎了上去：“这位贵人请留步。”　　妇人停步诧异地望了过来，含笑问道：“小娘子可是有事？”　　秋娘见妇人面容白皙妩媚，肤有光泽，满头鸦羽又黑又亮，一时摸不准她的年龄，便先按下，近前见礼，道：“我观贵人仪表不凡，想请您进屋喝碗热水歇歇脚，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妇人应下，两人进了草庐堂屋。　　山猫动了动鼻头，有些困惑，不由歪着脑袋盯着妇人直看。咦？好像是同类？有点像爹娘？又努力嗅了嗅，怎么没有了？难道弄错了？山猫挠了挠头，打了个滚，算了，还是继续晒太阳消食吧，他下午吃了两只田鼠，还被秋娘喂了不少浆果，觉得有点撑，要赶紧消化消化，不然晚上抓老鼠不灵活了哎。　　“寒舍简陋，还请勿怪。”秋娘请客人坐下，又令蔓娘去端蜜水。前些天秋娘嗓子不适，蔓娘心疼阿娘，特意回程家找了些山蜜，正好还没吃完。　　“你便是程秋娘吧？”　　秋娘顿感惊讶，两人交谈了起来，秋娘这才知道，妇人竟是跟二侄媳妇一同回来的，她说自己叫珠娘，探亲路过这里，正好遇上了归宁家来的程家新妇，两人说了几句话，听新妇说有个善织的姑姑，便想来看看，学习学习。她来之前便记清楚了方位，知道秋娘有个女儿叫蔓娘，又看到了堂屋里的纺车与织布机，这才肯定眼前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秋娘听得脸都红了，羞的，忙掩面道：“我正是程秋娘，小辈不知数，尽说大话，我只会织葛麻（这个是最适合乡野里以物换物的钱财），织丝都是才学的，哪里称得上善织，更不如您远矣！”　　珠娘螓首轻摇（摇了摇头）：“秋娘何必如此自轻，我观你织出的布匹与常人已是不同，当得起这善织之言。”　　“不敢当不敢当。”秋娘有些局促地连连摆手，又极为敬仰地叹道，“您才是善织之人啊！”她只是在婚后因为纺织需求大才琢磨着改进了一些方法，稍稍提高了纺织速度，哪里能同眼前的人比呢。　　珠娘抿唇一笑：“你方才邀我进屋，便是想问我这衣裳吧？”　　“是的。”秋娘咬了咬唇，有些难为情，“您这织法我从未见过，远远看去便觉异常美丽，实在令人心悦，不由得冒昧相请。　　珠娘端起碗，慢慢喝着蜜水，见秋娘已经坐立难安，悄悄促狭一笑，这才将碗放下，如她所愿地问道：“那，你想学吗？”　　秋娘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拜道：“请您教我！”　　珠娘颔首：“善。”　　　　就这样，常青珠就在草庐里住了下来，她也不嫌弃，与秋娘同吃同住，白天教她新的织法，晚上光线不好，便与她们娘俩说起自己研究纺织的一些想法以及染布制衣的过程。秋娘如获至宝不提，蔓娘比她阿娘还痴迷，若不是秋娘管着，她晚上都想就着月光勤织不缀。　　蔓娘今年九岁了，已经跟着她阿娘学会了采集纺织，原本她们娘俩分工，一套机器也够用，如今都想学习却是不行了，秋娘立刻让家里去订制两套新的来，现在这几天却只能先将就着。　　常青珠觉得很不满意，她是蛛妖，天生善丝，又有神通，纺丝时极快，又因为有八条腿，织布完全不用别的机器，只自己一个就能又快又好，原来见那些凡妇用纺车和织布机时觉得凡人还挺聪明，自己没有本事便借助外物，如今她亲自一上手，天，她快要怀疑人生（不是蛛生）了！　　这也太慢了！！！凡人真不容易！　　秋娘也看出了她的不满，不过她只当对方是为着会因此而耽误行程，一面觉得自己愚笨，一面也想纺织的速度再快一点，于是心里一横，决定改进机器。　　秋娘心细经验多，蔓娘年少聪慧有想法，珠娘能以极快的速度推演出改进是否能合理进行，三人合力，很快有了较为成形的规划。　　等新的机器送来后，立刻被三人进行了改装，前头那台已经被拆成了零件。　　对了，送来的机器多了将近一半，其中一套是杨大郎送来的，另一个单独的纺车是县公小公子送来的（我到现在都没有名字TAT）。　　“谢谢阿爷！”蔓娘脆生生地应下，就当这是送给她的了。　　杨大郎有些失望，他不死心地唤了一声：“秋娘……”　　秋娘很是客气道：“杨郎君有心了，今天家里有客，不好招待你，等过几天我送蔓娘回去看她阿翁。”还不赶紧走？　　山猫蹲坐在秋娘的身前，冷冷地看着他，眼睛里泛着凶光。　　杨大郎无奈，只好离去。没关系，他想，等时间再久一点，自己多来几次，秋娘肯定会心软，到时候他就提出复合，以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会欺负她。对于客人“县公小公子”——好吧就叫吉原，他倒没多想，只以为是程家亲戚来拜见秋娘——秋娘辈分高，就算有一瞬间的警惕，在看清对方的年龄后也不觉得会有什么了。　　　　吉原带来的纺车是脚踏式的，他家的门客刚刚改进完成，他立刻动手制了一架新的带了过来，今天正好赶上，不同于杨大郎的不在意，他一听蔓娘叫那男人阿爷心里就紧张起来，后来见秋娘对这前夫很是疏远才微微放心，不过还是决定加大追求力度，免得佳人又成了杨家妇。　　他在程公的寿宴上对秋娘一见难忘，可是佳人梳着妇人发髻，他只能黯然放下，家去后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忘怀，直到程公去世，他随父亲吊唁，发现并没有秋娘的丈夫，心里顿时鼓噪起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秋娘正要招待吉原，眼睛却先看到了他旁边的纺车，顿时惊呼一声，什么也不顾了，疾步上前就抱了起来。　　吉原：……　　他急忙上前接过，生怕她踩了裙摆：“我来帮你，是要搬进去吗？”　　“对！有劳小公子了！”秋娘急声呼道，“珠娘珠娘，这里有一辆脚踩的纺车快来看！”她们三人本就想着要这样改进纺车，谁知道居然看到了一个差不多的成品，顿时高兴极了。　　蔓娘也很想去看，不过她还是知礼地先去给客人倒了碗温水。蜜是没有了的，草庐里也从来不喝凉水，希望客人不要介意——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就倒碗水的功夫，回到堂屋的时候那脚踏的新纺车已经被拆解了，她忙将碗塞给客人，凑了上去。　　珠娘觉得这架纺车比之她们的设想稍有不如，试了一下就决定拆了继续改，三人很快投入了进去。　　吉原：……　　他看着有些狼藉的地面，好像地上画的是织机图案？难道秋娘也在改进？比他家的门客都厉害？　　其实是因为门客自己不纺线，所以还有些细节上的不足，而秋娘三人正好长与此，立刻就补上了。　　秋娘真能干！　　吉原骄傲地想，不免又担心起佳人不愿与他一起，毕竟他好像是小了点（十岁的年龄差哟）？可是阿爷也说了，程家的人大都长寿，说不定你死了秋娘都还好好的，不用多想，心悦就求娶，人家要是不愿意就用心追求啊，媳妇本来就不是那么好娶的！正斗志昂扬时，忽然看到小小的蔓娘，又想起佳人的前夫……一时喜一时忧，一时叹一时欢，就捧着碗看着秋娘发起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