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本心

初春的夜晚，大漠之上，寒风吹过，带来些许料峭。　　昏暗的房间内，残烛成炬，火光明灭，灯影飘摇，在墙壁上映出颀长的身影。　　江麟坐在榻旁，静静看着榻上昏睡的女子，眼里满是担忧。　　“公子，公子······”少女在睡梦中喃喃，发出□□。　　“我在。”江麟握住少女的手，心疼不已。　　自从上次，江麟为了拦下飞雪，告诉了飞雪一切，飞雪心力交瘁，伤情竟是有增无减。连日来，飞雪卧病在榻，神智不清，偶尔醒着的时候，也是因寒毒伤及肺腑的缘故，力咳不止。　　“雪儿，对不起。”一句道歉，打破了夜的沉寂。　　他懊悔不已，觉得不应该在飞雪身体还未恢复的时候将一切尽数吐露。　　虽然，他是不得已而为之。　　灯火阑珊，映着少女惨白的容颜，江麟发现，曾经清丽无瑕的面庞，连日来因为病痛，竟是日渐清瘦。　　一只手抓着少女的手不放，而另一只手，竟是不由自主地抬起，抚上憔悴的病颜。　　仿佛感受到了手心传来的温度，榻上的少女微微动了一动。　　“雪儿！”江麟见飞雪有醒转的迹象，连忙唤道。　　飞雪微微睁开双眼，想说什么，还未来及开口，便是一阵猛咳，苍白的面颊因喘不过气而微微泛红。　　“雪儿！”那种剧咳的声音，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一般，江麟忙将飞雪扶起，用手轻抚她的背，努力帮她缓解。　　“公子······咳咳······”勉力缓过一口气，飞雪问，“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　　“······”没想到飞雪问了这个问题，江麟一愣，无奈叹了口气，“近日政事繁忙，歇息得少，没事。”　　他还能如何回答？难道要说，是因他担心她的病情，日夜守在身旁，不得休息，加上因伤心而流泪，所以眼睛才变得这样红？　　他若如此说，恐怕这个丫头会万分自责吧？前日她因受了打击，一病不起，从今往后，绝对不能再让她的心绪起丝毫波澜。　　“来，喝药吧。”岔开话题，江麟端起旁边案几上的药碗，“虽有些苦，但喝了之后病就会好的。”　　将飞雪扶起，让她倚靠在床头，江麟一手端着药碗，一手用勺子舀起一勺药汁，慢慢送至飞雪嘴边 ，让其服下。　　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极其轻柔，生怕弄痛了她。此情此景，又有谁能看出，他是那个狠厉决断的江少主？　　“少主，”刚喂下一勺药，却听到有人在外禀报，“太傅大人请您前去议事。”　　“告诉他，明天早上再说。”江麟却是一口回绝。　　“少主，这······”　　“照我说的去做。”听到下属语气中的踌躇，江麟心中不耐，但碍于飞雪在旁，怕一时动怒吓着她，只是定定吩咐了一句。　　虽未厉声厉色，却也容不得丝毫反抗，房间外的人只得微微一躬身，转身离去。　　待那人离开后，飞雪面露为难之色：“公子，咳咳······政务要紧，你还是去找太傅吧，咳咳······”　　江麟因方才之事已颇为不悦，此刻听到飞雪的劝说，却不生气，而是抱怨：“反正明天再说也不迟，为什么非要今天说？自打他授我帝王之学那一天起，就天天板着脸，将我使唤来使唤去，倔老头！”　　飞雪一愣，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眸。　　没想到，这个眉目间浸满沧桑的男子，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虽然江麟没有详说他的经历过往，但飞雪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就能感觉到：这个年仅一十八的少年，所经历的苦楚，只怕比别人一生经历的都多。　　所以，这个仅比自己年长一岁的少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从容作派，老成持重的举止谈吐，也并不稀奇，自己也从不多说什么。　　谁知听到他这番话，飞雪却发现：这个在激荡征伐中早已成熟的男子，内心深处，居然还有一分年少轻狂的不羁性格。　　毕竟，他还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年。也许他本该如此，只是命运的洪流将他推到这个位置上，血雨腥风中，便再也找不回自己。　　如果，他永远是个意气风发，不知人间愁苦的少年，那该多好。　　“想什么呢？”江麟看出了她的失神，抬手轻捋少女鬓发，温柔笑道。　　望着江麟那样的笑容，飞雪竟更是失神。　　“麟儿！”怔愣间，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咳······咳······”飞雪吓了一跳，被药汁呛到，咳得更厉害了。　　“太傅。”江麟拍着飞雪的背，满是不悦。　　“少主见谅。”徐晃继续提高声音，“只是有要紧事要与少主相商，少主请随我来。如若不来，我便一直在这里候着，直到请动少主为止。”　　自己不去，他倒亲自来找自己了。　　“公子还是去议事吧。”正在江麟满心不悦时，飞雪再次劝道，“你看，我已经不咳了。”　　锦被下，纤细的手蓦然攥紧，直至指甲嵌入肉里。　　“好吧。”江麟见飞雪说话时的确不再力咳，叹了口气，“早些休息吧。”　　扶着她重新躺下，替她掖好被角，看到少女已经闭目睡去，江麟吹熄了蜡烛，缓缓走出房间。　　飞雪躺在黑暗里，凝神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待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再也忍不住，她一下坐起，猛地吐出血来，手捂胸口咳嗽不止。　　借着从窗口透进来的月光，她手撑着榻边，看着地上吐出的鲜血，唇角上扬，默默地笑。　　那笑容，既疲惫，却也欣慰。　　虽然江麟嘴上没说，但她自己的身体，自己自然最清楚。寒毒入体，激起了术法的反噬，之前的修为极深，遭到的反噬自然也极大。不但修为尽失，只怕连身体的根基，也一点一点的毁了。　　不知道，我还能陪你多久？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也许······　　不论如何，我都会坚强地活下去，努力陪你走到最后。　　　　书房内，江麟倚靠在窗前，听着太傅徐晃的喋喋不休，缄默不语。　　“麟儿，你看你现在的样子，”看着江麟憔悴的面庞，徐晃愤愤道，“这些天你日夜待在那个女子身边，不吃不睡，都成什么样子了？自古温柔之乡，英雄之冢，你真要为自己掘坟么？别忘了，你是沧延人的少主，肩负着千万黎民的生死存亡！”　　听徐晃如此说，一直不语的江麟缓缓开口，语声冷冷，“太傅既然认为红颜均为祸水，那师母呢？”　　“也难怪，”江麟苦笑，“难怪当年亡国之时，太傅把妻儿扔在火里不管。”　　“你！”提到当年之事，徐晃痛苦不已，情绪激动，“还不是为了救你？！”　　听徐晃如此说，江麟不再说什么。漠然走出书房，口中吩咐：“与梦华之战，必须先发制人，到时我自会带兵出征，太傅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