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凤琬踢馆之事了结,除了和舒小米所言一致,要白花上多少两银子去修禽鹤观被我一不小心破坏掉的东西,起码还有两点好处。 其一是我的扬威之举震慑全场,禽鹤观上下皆知舒小米有个能耐甚大的亲哥敢和凤皇嫡孙动手,还把对方扇得哭爹喊娘着滚离了禽鹤道观。 此之传言虽有不少添油加醋的嫌疑,却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威慑众鸟的效果,自那以后舒小米便不再脱毛,也就省了我需得时时跟着他当保镖的功夫。不过虽无鸟敢再任意欺凌他,也不代表舒小米就此合群,他仍是被孤立的那一个,可此点与其自身有关,便不在我操心范围内。 其二是十二个时辰看管我的舒小米不再看管我了,我想是他怕我再在学堂上捅出大篓子赔偿,会将他唯剩的羽绒拔去换钱,这货便死也不让我再踏进学堂一步。 说到这点,我实在委屈。我不过一只普通的灰雉野鸡,身上羽毛怎比上自带优质血统的鹓雏后代质量好?因而我才将他的羽毛全拔了,织成羽衣拿去人间当铺换钱,若非一阵鼓吹这是雏凤之翼所织,而言这是灰野山鸡毛,那将三百两给我的掌柜怕是要当场放獒犬来咬我。 总之,该赔的赔完了,不该省心也彻底省心了,虽然这圆满结果要以舒小米的人工被秃作为代价,但好说我也重获了鸟身自由,这便甚是心满意足地善罢甘休了。 我就此舒心,舒小米却不很舒心,他那没长开的小肉脸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被扒得只剩层绒的皮毛不抵柜山顶上的晚风寒凉,板着脸儿斥责我的时候便禁不住地瑟瑟发抖。 “舒灵均,你这样胡闹,早晚要惹出件大事!” 我咯咯地笑,侧身躺在榻上,一面支着下巴道:“哪里会,你看我这么厉害,那红毛小鸡之流的再来十个都不在话下~你就放心吧,有你姐我在这,还没哪只鸟能多动你一下。” 舒小米怒道:“谁是我姐姐!” 可彼时我忘记了,打人家的孩子是要有家长上门来出头的。 而南凤琬这凤皇嫡孙的身份,来的那位虽不是其身生父母,却也是和凤皇差不多级别的大佬。 面对大佬,我就很愁。 “啪嗒。” 茶盖落杯声清脆,压抑氛围中,有个人伸出修长的指节哒哒地轻扣桌面。 “听闻我家凤琬的牙是你扇掉的?” “呃……” 舒小米眉眼一皱,唰地站了起来:“回殿下,南凤琬的牙是我打掉的,此事皆乃我一人所做,与就家兄全然无关,还请殿下勿要为难我兄。” 小米啊!我没白养你啊! 我对舒小米这舍己为鸟的做法感动不已,立刻便酸了眼,一面想着万不能辜负他的好意,这便随他站起低头一揖:“舍弟天性顽劣,失手伤了凤皇孙,是我教导无方,还请殿下看在幼弟年少的份上饶他一命,舒某感激不尽!” 舒小米的眉脚跳了跳,低着的头刚侧过来瞪我一眼,那厢缩在后头的就憋不住了,立刻张着豁了牙的嘴急得跳脚:“秋秋!这是胡硕!打我的分明就是辣个……” “凤琬,你既拉我过来,真相如何我自会查明。你在此时插嘴,未免也太过失礼,你的父母便是如此教你皇族礼数的吗。” “呜呜……” 南凤琬被斥得闭了嘴,很是不甘地又缩回去,又垂头使劲给我剜了个眼色,我便也礼尚往来地回他一个大白眼,眼瞅着其额顶都要冒烟的状貌,实在叫我开心不已。 “呵。” 那人转过头来轻笑一声,走近舒小米的地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舒小米。” “好。舒小米,你可知道欺骗皇族是要被投入祀礼阵消灭元神,永生永世只能同普通鸟禽一般不能化形?” 我心下一紧,眼角余光瞥到舒小米沉着的脸色骤变,他却仍答:“是。” “好,那我再问你一次。扇掉南凤琬牙齿的是谁?” 舒小米答:“是我。” 我被这强大气场压得说不出话,舒小米这种刚始修炼的小雏儿便更受不住威压,整个身子都开始不自觉地震颤起来。 “呖——!” 南凤琬一声悲鸣,在这气压下率先支撑不住变回了原形,就一副五体投地的病鸟姿态病恹恹趴在地上,相比仍在勉力支撑形状的舒小米,实在是弱得太多了。 我一面伸出手攥住舒小米的爪子,正心道这凤族小鸟怎么这般羸弱,那头的气势便又悄无声息地收去了。舒小米一个踉跄,仿佛余韵下的不稳,眼见整个身子都要软下去,却先有一只手在我之前将他扶住。 “舒小米。” 那人忽而笑了:“你年纪虽小,却在知晓神罚情况下也敢于皇族面前袒护他人,我谅你有这个胆,便对你据实不报的行止施以赦免,可你兄弟伤了凤族嫡孙,这罪该当罚。方才我已对你兄弟二人施以神压降罚,各剥你二人三百年修为当以惩诫,并需你保证此类罪过,今后不得再犯。如此仲裁,你可服气?”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心下对这厮先斩后奏的仲裁甚是不屑,舒小米却很是合衬:“殿下公道大明,我等感激不已。” 他笑了一下,没再多言,纱软缎的黑色绣靴一拧就转到了我眼前。 “弟弟年纪尚小就如此知礼审时,倒叫我更想看看如此厚颜无耻的哥哥是个什么人物。” 这声如同平地炸雷,炸得我的脑子都开始糊软起来,有良心的舒小米便出声相阻:“殿下……” 那人道:“舒小米,你是个知晓分寸的孩子,便更应当知晓这世间无人可以阻我第二回。” “……” “抬起头来。” 装聋作哑。 那人笑声出口,声音却是冷得:“我让你抬起头来,你却仍旧这般动作,是想叫我收回皇命?” 我拦住异常担心的舒小米的动作,仍垂着头粗声粗气道:“卑民并非此意。只是……” 我很是踌躇了一阵,终于叹了口气,“唉,殿下,实不相瞒,小民自小相貌丑陋,加上天性蠢笨,这化形之貌便也无法遮掩陋相……小民只怕把殿下吓到五谷不识六亲不认鬼哭狼嚎,那我兄弟二人可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他依旧笑,“你的意思是说本皇子见识短浅,这等小事也会受到惊吓?” “不敢不敢。” “所以你是死活都要抗旨,不愿抬头了,嗯?” “呃……” 我被这一声嗯得心颤,虽然很是鄙视其用权势解决问题的强硬手段,却仍在他隐隐散发的王霸之气下选择自动臣服,毕竟要搞革命的前提是留条小命。 “殿下误会,卑民只是……嘶……希……希望殿下答应我一件事!!” 舒小米那不省事的死孩子在下头掐得我的手都紫了,气得我啪地把他的手拍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了出来。 “呵,你口口声声说不敢,却还在不回旨的情况下大声和我提条件,胆子不小。不过你既有胆提了,倒可说说看,要我应你些什么?” 我捂着被舒小米掐得痛极的手背,面目扭曲道:“殿下要答应,无论卑民的面貌是怎样骇人,殿下都要饶我兄弟二人惊驾之罪罪不至死。” 他默了一会儿,才无甚表情地淡淡答道:“好,我应你。” 免死金牌已拿到,他既应得我,我也没理由再回避,只好横眉一拧,顺便猛地大叫,带着革命义士殉国般地悲壮向上一跳:“殿下请……嗷!!” “唔……” 看字还没叫出来,就先被头顶传来的剧痛替代了,好在这回英勇就义的不是我一个,我便边在地上疼的打滚边龇牙笑。想来是亢奋情绪感染到了敌人,那人一手捂住下巴向后退了两步,略略向上挑的桃花眼就神色变幻着看了过来:“你要我饶你惊驾之罪,原是为了这个?” 我瞟了一眼已被吓呆了的舒小米,心里暗道这没见过世面的死孩子果真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眼一转,立刻装模作样地啕嚎着在地上打滚。 “殿、殿下下误会啊,卑民不敢啊——噫!” 下巴猛地被攥住,眼前就猛地凑近一张似笑非笑的脸,骇得我当时连鼻涕都忘了流。 “这就是你口中所言吓得我五谷不识六亲不认鬼哭狼嚎的陋相?” “……” “恩……不过。” 他扭头看了眼舒小米,又转回头来看住我事先施法化得的男相,很是耐人寻味地笑道:“弟弟颜如白玉气质出众,哥哥却面如黑土无赖撒泼……倒也很有一点儿意思。” “……” “袭击鹓雏族皇子,还当面撒谎演戏,我看你倒是很敢。” “……” “怎么不哭了,恩?” “……” 他几乎是贴着面细细打量我一阵,距离近到那呼吸都轻柔柔撒到我的面上,着实叫人鼻子很痒。 “快、快……松松松手手……” “恩?” “我我……” “什么?” “阿嚏!!!” 毫无意外地喷了对方一脸。 舒小米这回反应过来了,很是惊骇地大叫:“舒灵均!!!” “啊??”我揉了揉鼻子,闷着声从地上爬起来道:“啥??我说了松手的,是他不听,不、不能……怪……怪……” 那厮的面色不太好,我想大抵是不怎么开心,我只好识相地结巴一下。 “舒灵均?” “呃……” “你叫舒灵均是吧。” 他又悄悄然笑起来,不过这回面上沾着闪亮亮口水的冷笑有些让我不能直视。 “殿殿下,你要不先擦擦……呃,脸……” 他一把攥住我递帕子过来的腕,依旧微笑:“我记住你了,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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