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米化形之年的第一颗门牙就这么被磕掉了,实在叫人好笑得很。  他拧气不理我,心情也好似十分低落,毕竟不是哪一只雏鸟都同他一样化成完形还能自己把牙齿磕掉的。    掉牙不算个稀奇事。妖精化形本就和精怪的修炼阶段有关系,只不过舒小米化得早,因而他成形初姿便是四五岁的小娃娃,便使那日不被动地将牙磕掉了,也会像人间雉儿一样自己掉了。可周遭的野禽们皆以少年姿态出现,自然看这观中异类可笑,说话漏风的舒小米则又成了众鸟笑料,向来高傲的心性可算受到不小打击。    介于舒小米本质就是个傲娇,而我又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监护人,伟大的责任使命叫我只能前去好言相劝:“舒小米,门牙掉了漏风什么的都是无妨的,你看,你本来就已经那么丑了,再丑还能丑到哪里去?”    我这一番心诚置地的话语不知又戳到他的哪根神经,这没心肺的竟又足憋了三日夜不同我说话,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秃毛雉雏虽早熟,却竟已在五岁到了十五岁的叛逆期吗?我边嚼着从鹤老道房顶顺走的萝卜条,边瘫在榻上思考着这令人忧心的问题,便完全自主略过了从门楣前鬼切切投来的视线。    这样将那白影在屋前酿了许久,终于有个老迈声线憋不住地颤抖:“舒、舒姑娘……”    “啊?啊!”  我故作惊讶道:“这不是鹤先生吗?大老远来小女子这屋有何事?莫客气,快请进!”  我匆忙起身,一边翻着柜架上的瓶罐,一边回头问道:“茶叶呢?茶叶放哪了?”    鹤老道抖得跟个筛子似的:“那、那边的银砂白瓷罐,姑娘可小心些,这罐是……”  “砰!”    “啊,碎了。”  “……”    不忍看这一把年纪的老鸟忧心姿态,我只得劝慰:“无妨无妨,这茶还是可以喝的。”  “……”    “咦,茶壶茶杯呢?”  “姑娘且慢!”    他一声大喝,吓得我在架上翻找的手一顿:“什么?”  “还是让老夫来吧……”  “……”    翻来覆去地折腾一番,总算将茶泡好坐定,鹤老道便望住我幽幽开口:“舒姑娘,老夫今日来此,确是有一番话要同你讲……我本也有难言之隐……”    他是要同我坦白自己不能鸟道的事实?    我一愣,心下不由恍然,便愈加对敢于向我这陌生鸟坦诚的老鸟敬佩不已,再瞅向他的眼神不由就带了些许的悲悯。说来演技这个事对我这种修炼千年的老道航总是不在话下,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相当考验技巧的一件事了。    我想了想,心中暗自揣拿了一分情感,便擎着泪大声道:“先生!莫急!年及三万五千岁仍无子嗣算不上什么稀奇事!莫说是你不能鸟道!便是当今鹓雏族年纪轻轻的皇子,纳了足三十六房的妾也不见生育,足以见得这不能道之是世间大势!”    “你要相信!世界是美好的!愿望是能达成的!只要你活着有一口气在,就能凭意念克服这个困难!”    我对着他呆滞的脸慷慨激昂,隐约觉得这入戏的举动许是吓到这未见识过世面的老人家,只好咳了一句收声道:“我听过崇吾山有一果子是治不育的,先生……要不试试?”    鹤发老人一副快要归西的表情,声音很是飘然:“……舒姑娘,你在这观中留宿也十日有余,不知可有归去的打算?咱们这道观本是修炼之地,姑娘也算与我们……恩,雌雄有别。这么长久地住下去,怕是诸事不便啊。”    他一说,我立马恍然大悟,紧跟着站起来掴掌赞道:“先生说得对极!是我疏忽了。”  他严峻的面上总算露出点笑意,顺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一脸放下十万个心的表情:“舒姑娘通情明理,当不愧是小米的亲姊,老夫心下甚慰……额……这……舒、舒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我抬手捏了捏头顶的发髻,心下甚是满意,这便翩翩然展开我的灰麻长袍,一面笑道:“先生说得极是,雌雄有别,这般样貌,便自可不必烦心!”    “……”    “啊,我还有些事,便先去观中寻小米了,先生自可在屋中斟茶小憩,临走之时记得帮我把门关上啊!这柜山云雾甚多,潮气还大得很,上回我那锦草被褥都被浸得透湿了呢,实在不很舒适。”    “……”    我对自己拈指化诀做出的男装扮相还是相当满意的,可舒小米就不,只是沉着脸在鹤老道面前斥我胡闹。    “家姊行事总是无礼,叨扰到先生的地方还请见谅。”  这五岁娃娃说话分明还漏着风,弯腰拱手的礼数倒做得装模作样,远远望去一老一小对着行礼的样子就像夫妻对拜,笑得我在一旁打抖。  当晚的舒小米就很凶:“舒灵均,还不跟我回去?”  “不要。”我撅嘴。    “什么?”  “我不回去。”    软糯童声道:“此等大事,由不得你胡来。”  我立马噙了泡泪哭道:“舒小米!你这没心没肝没肾没肺的!枉我养你那一千八百年白白给你把屎把尿的!现在你是翅膀硬了自己飞了,连亲姐姐的死活都不管了!嘤嘤嘤嘤嘤嘤!”    舒小米面色很是难堪,态度却很是动摇:“……谁是亲姐……”  我立马泪奔:“嗷嗷嗷嗷嗷!你连亲姐都不认了!嗷嗷嗷嗷,我这就回家挺尸,等着饿死算了!!”    舒小米抿嘴看着地上瘫着的我一阵,表情终于有所松动:“你、你别哭了。”  他面上一闪而过的僵硬和窘迫我没漏过,立马开足十万马力地继续嚎哭,没过好一会儿,这货才终于道:“别哭了,留着就留着吧。”  而后他小声嘀咕:“……留在眼下看着也好……”    我恍然从地上坐起身,问道:“真的?”  他被我盯得很不自在,便避过我探寻的眼神答道:“……真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舒小米的娃娃脸上很是严肃:“不要脱离我的视线超过半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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