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镖大将军陷于敌阵,包括副将、军师在内,四万人马,全军覆没。” 远在京城,安逸已久的名门贵族和不晓世事的平民百姓听闻了这个消息,皆悲其无能,忧己安危。 …… “青戈郡主率余下四万铁骑,死守西南境线,惨胜西域荒蛮之流,凯旋而归。” 京中人人喜极之余,还不忘调侃,她一介女将,又是以何种销魂姿势率领数万兵马,大败敌军? …… 就在青戈郡主率兵即将抵达京城之际,她的未婚夫三皇子放言,一个未及笄就随军打仗、与数万将士同吃同住数年的“闺秀”,他可万万不敢娶,谁知道她是经手过多少次的破鞋? 一个姑娘尚未出阁却先遭夫家鄙弃,而且还是鼎有名的郡主,这便又成了满京城百姓饭后茶余的嬉笑谈资。 …… 褚香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京城,对那些流言蜚语也略有耳闻,但她只当这些是百姓无聊编造出来的莫须有的笑话。 她年少时曾见过自己的未婚夫婿几面,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清隽少年,只远远几眼,就叫她那颗懵懂的芳心暗悸不止,欣然地接受了自己未来将与他结为夫妻的圣旨。 既然是如玉般温和的少年,长大了又怎会口出如此恶言恶语来中伤自己的未婚妻呢? 她虽整日铁甲加身,冷言冷面,内心深处也仅是一个希望有朝一日能卸下盔甲告别戎马,十里红妆被温柔以待的寻常女子。 可世事难料,人心叵测。 她一进门,还未命人将装有父兄残破衣冠的棺材放下,就见母亲赵氏颤颤巍巍地迎出来,挂在她身上哭哭啼啼。 赵氏红肿着双眼,不知道已经以泪洗面过多少个日夜,她痛苦哽咽道:“我这命真苦啊,家里的顶梁柱都断了荒地异乡,这可叫我怎么拉扯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的妇孺?一帮子人出去,就回来一个女儿,还遭夫家那般嫌弃,要是被退了婚,我们这将军府算是彻底毁了呀……” 褚香珺站如木桩,还未来不及消化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旁的祖母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她那个唯唯诺诺弱不禁风的庶妹。 祖母鬓发花白,老泪纵横地握住褚香珺的双手,抽泣道:“好孩子,你去求求那三皇子,千万不能让他退了这门亲事,就算他再嫌弃你,打你骂你,也不能让他退了婚,我们将军府现今已是人丁凋零,若不得仰仗他……”说着,她已抽泣起来。 祖母身后的庶妹也嘤嘤掩面哭丧起来。 褚香珺望着她们瘦弱不堪的身形和满面的愁容,难掩心中惊讶苦涩,叹了口气道:“你们把父兄们的衣冠接进去吧,我这就去寻他,定不会让他退婚的。” 她先是去了三皇子的府邸,寻了个空,又得知这个时间他一般在幽茗楼品茶做乐,于是她折返离开。 她已多年不曾回来,也不知京城何时多了个幽茗楼,一路询问,才寻到了这栋靠江而建的巍巍阁楼。 她一身青光鱼鳞甲,本是赶路图个方便,归家后也未来得及换身像样的襦裙就匆匆来寻人,所以与周遭文雅的环境格格不入,走在大街上便引得路人频频回头,到了楼内,更是瞬间成了焦点。 遭到许多人指指点点的褚香珺有些不自然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叫住了一个被她吸引了目光而呆立在原地的小二。 “那个,我是来寻三皇子的,可否行个方便引个路?” 她话音刚落,身后响起朗笑阵阵,来人拍了一把她的肩膀,豪爽道:“来寻三皇子?巧了,我也是来寻他的,你跟我一道吧?” 她回头,见来人衣冠楚楚气度不凡,眉飞色舞声色张扬。 那人看清她的脸也是一愣,随即又笑:“哟,还是个女兵?你是哪个守城卫支队的?你这身铠甲看着眼生啊。”说着他摆头,示意她跟上。 褚香珺只好无奈道:“我不是守城卫。” “哦?”那人一拍脑袋,想到了什么,惊诧中又带几分揶揄,“你就是三殿下那位‘名闻遐迩’的未婚妻啊!青什么郡主,失敬失敬!” 褚香珺也感受到了他语气里的几分嬉笑之意,抿了抿唇没说话,随着他要上楼梯,腿刚迈上一格楼梯,就听见二楼的一侧传来一声高呵。 “且慢——” 褚香珺顿住身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位面如冠玉,眸藏星河的俊俏公子端坐在那,身体斜斜地倚着栏杆,漫不经心地望着她,神情嘲弄。 她呼吸一窒,心难以抑制地怦然悸动,虽然已是许久不见,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这位未婚夫婿,大周王朝的三皇子。 “初来乍到就赶着往幽茗楼的二楼奔,实在是不识规矩、不懂礼数。”三皇子懒散道。 褚香珺确实不知这幽茗楼有什么规矩,见周围的人都把目光凝在自己身上,顿时芒刺在背,收回了脚,在青沥石板地上站定。 三皇子:“呃,一身腥臭气的盔甲都不换,就冲进来,我隔这么远都闻到了你身上难闻的血腥味。” 褚香珺格外爱惜自己的这身青光鱼鳞甲,每日都要精心清洗擦拭一番,根本没有任何异味,就算真的有血腥气,也是极浅极浅,除非把鼻子贴在上面闻,不然根本什么气味都闻不出来。 可他此话一出,还是引得周遭明明什么都没闻到的人都纷纷掩鼻微微后退,还有不少人窃笑着望她。 褚香珺更是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她咬紧了牙,不轻不重地道:“我有话要说,恳请三皇子殿下允我上去小叙一二。” “有什么话就在那说吧,上来也不怕熏死我?” 请他不要贸然退婚这种私事,怎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呢?她抿着唇,握紧双手,还是说不出口。 三皇子对她要说的事自然心中有数,只故作不知地嫌弃道:“要是无事,就赶紧离开吧,省得在这难闻又碍眼。”又引来一阵低笑。 “……青戈是前来恳请三皇子莫要退婚。” 她诚恳的言语引来三皇子一阵长笑,他道:“你若能在此自证清白,我自然甘愿收回退婚的言论。” 她本就清白,可这又叫她如何自证? 三皇子见她沉默,故作大度道:“或者,你原地下跪,向我磕三个响头,边磕边喊‘我不配做一个女人’,我便收回前言,择日便与你成婚,如何?” 这话惊骇,引得旁人连连惊呼,对褚香珺而言更是晴天霹雳。 她心胜男儿铿锵,满腔炙血,一身傲骨,脊背硬比铁胄,只跪苍天、圣君与爹娘,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下跪,何等可笑? 她欲仰天长笑,笑这世道可叹可气可笑,但回想起将军府上一众孤苦柔弱的老少,都在等着她带好消息回去,最终只握紧双拳,浑身颤抖。 “跪是不跪,全凭你诚意否。”三皇子语气散漫地添油加醋,一副身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周围人也全是静待好戏的戏谑嘴脸。 褚香珺只觉自己的双耳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双目发黑,脑子也是黑洞洞的一团乱,一会儿是沙场的震天嘶吼、剑影刀光和四溅热血,一会儿又是母亲和祖母空洞的眼眸和无助的哭丧。 最终,她还是卸了腰上那把甚少离身的长刀,重重地跪下一膝—— “咚!” 继而又艰难地跪下另一膝—— “咚!” 全场寂静,都向她投以“热忱”的目光。 瞧啊!多好的谈资,他们回去又可以到处吹嘘今日在幽茗楼内见识到了怎样壮观的一幕! 那个缟素迎敌,血战沙场的奇才女将,弯下了她刚毅堪比精铁的脊背,低下了她刀架脖颈也不曾动摇的头颅—— “咚!” “我不配做一个女人。” 所有纵使大敌当前她也不动如山的骄傲与顽强—— “咚!” “我不配做一个女人。” 所有金戈铁马下她小心隐藏的红昭心愿和旖旎幻想—— “咚!” “我不配做一个女人。” 都在此刻,被践踏和碾压进泥土里,随着一声一声的碰撞,消匿于尘埃里,消匿于一双双奚弄嗤笑的眼眸里。 三皇子站了起来,鼓起了掌,他微抬下巴,闲闲地掀着眼皮,俯视楼下跪得端正的女子,叫好道:“一诺千金,既然你跪了、喊了,我自然不会违背,你回去吧,择日我便十里红妆,娶。你。上。门。”他一字一顿。 十里红妆,原本让她遐想无限的字眼,此时已惊不起她内心任何波澜。 她压低声音说了句:“谢三皇子殿下。”就站起身来,仍是笔直地挺着脊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十日之后,大周王朝三皇子迎娶将军府因战功磊磊而获封郡主已久、同时也声名大噪已久的嫡长女,阵仗极大,吸引了全城百姓驻足和投目。 坐在喜轿里的褚香珺舒了口气,确实是十里红妆,三皇子没有失约。 但好景不长,待她被牵引着走进三皇子府邸,就发现府内宾客稀少,几乎是冷清得门可罗雀。 三皇子一身简单的便服,就与她在正殿前拜了天地。 褚香珺难堪地僵立着,将军府来的一众人也是尴尬得僵在原地。 礼成之后,赵氏匆匆交代了她一定要侍候好夫君,就领着闲杂人等离开了。 三皇子也没多看她,一句话不说,似乎连嘲讽奚落都懒得,也离去了。 徒留褚香珺带着两个陪嫁的丫鬟站在原地,最后还是两个分配给到她房里的丫鬟带着她去了她以后要住的屋子,也就是所谓的洞房。 褚香珺什么也不碰,滴水不沾粒米未进,端坐在榻上整整一夜,都没有等来她的新婚夫君。 第二日才知,她的夫君在同她新婚当日,连纳三房小妾,洞房花烛夜,他宿在小妾的屋内,一龙戏三珠,好不风流快活! 褚香珺呆坐着,一直到正午,才昏昏沉沉要去找三皇子理论,却在半路上遇到了那三个嘴上说前来请安实则满心炫耀的美妾,一个个花枝招展楚楚动人,对着她的身形样貌一番奚落。 没有那个女子能忍受被嘲笑自己的容貌,褚香珺也不例外,当时就气得要动手,却不料这繁琐的喜服是如此的束手束脚,本来她根本没把三人放在心上,却一时大意被她们合力推入水中。 三人都以为她看起来“人高马大”,定是个会水的,也没立刻呼救。 褚香珺确实会水,只是这喜服本就繁重,渗透水之后更是沉重得堪比铠甲,又比铠甲束缚手脚,更何况正缝春寒料峭的时节,她又已有一日一夜不曾进食,一落入水中就双脚抽筋,最后只扑腾几番,就不甘地往下沉去。 等岸上三人发觉不对劲时,喊人来救时,已经迟了。 褚香珺前半生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的死亡,定是如父兄一般悲壮又伟大地死在荒土他乡,若能幸得苍天眷顾,凯旋归京,那便要安度余生寿终正寝,却不曾想,自己竟会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死在一汪狭隘的湖水之中。 …… 沉璎看着眼前浮空的面板上的女将形象,皱着眉道:“这就是我这次任务强制规定要附身的身体?” 器灵:“是的宿主。” “这也太姿色平平……不,在我看来长得有点磕碜,我拒绝这个任务,下一个。”沉璎冷漠道。 器灵日常擦汗,点头哈腰道:“宿主,你忘了我们还有可以调整容貌的功能吗?” 沉璎低吟,也对,上一个任务的原身容貌让她十分满意,没有用到这个功能,她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那行吧,任务目标呢?这个三皇子?”她调出三皇子的资料静静看着。 器灵调转画面,道:“不,三皇子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任务目标是这位。” 面板上出现一位玉质金相的俊朗男子,他鼻梁若峻,眉骨似刃,一双沉静暮霭的眼眸好似静寂不见底的深渊,面色有几分苍白,唇薄色淡,微微抿着,通身是个不易接近的贵气。 “太子吗。”沉璎喃喃,开始翻阅他的资料,又翻阅了整个世界的总况。 这个世界有两位大气运者,分别是未来登上帝位的三皇子,和不日便会穿越而来翻云覆雨的现代女子,两位强强联手相辅相成。 褚香珺虽然死了,但由于将军府的女儿嫁予三皇子是圣旨,也是前金镖大将军的遗愿,姐姐死了,庶妹代之。庶妹本是个出了名的胆小怯弱的小白花,直到大气运者穿越而来之后,她一改唯唯诺诺的气质,开始崭露头角。 谁让大气运者是一个来自21世纪的自信独立的优质女性,又是外科医生,还有一个随身空间,里面有一汪包治百病的灵泉。 她神乎其技的医术、清冷高傲的性格,都深深地吸引了原本浪荡不羁又看不起她的男主,男主为她收敛心性,从此弱水三千独饮一瓢。 而褚香珺,只是用来表现男主前半生风流不羁、却在遇到女主后浪子回头的一个陪衬,用以衬托两人之间真情挚爱的炮灰。所以才在女主穿越而来之前便草草溺亡了。 至于这个世界的反派,是自幼就被下了慢性毒/药,身体羸弱不堪,但因他智商超群,非常精于谋略,算无遗策,所以仍然很受皇帝喜爱的太子殿下。 女主穿越过来后,渐渐因医术而声名鹊起,于是太子请了她来为自己医治,并也逐渐被她的清冷理智不卑不亢的性子所吸引,但是当时女主已经和男主相爱,男主更是为了她化身忠犬。太子只好强取豪夺,本应不敌两个大气运者的强强联合而被消灭,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太子因爱生恨,怒杀了女主,并顺利将男主踩在脚底,踏着他的脊背登上了帝位。 沉璎沉默半晌,忽然道:“我觉得这个任务目标做得很好,没有什么需要我去修正的,他也不需要感化。” 器灵欲哭无泪:“宿主,反派他黑化之后为了得到女主,平白屠了一座城的无辜百姓……” 沉璎摆摆手:“好了好了,知道了,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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