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墨这几天睡觉时,总会梦到同一副场景。 隐隐约约中,自己好像置身长廊,四下无人,只有庭院杏红梨白,满枝头闹春,她漫无目的地沿廊闲晃,走着走着,天色一瞬就黑了。 而这时,长廊的前面总会有个人出现,但她每次只能原地驻足远远观望,那人只留了个修长的侧影。 月下灯前,长身玉立,把盏对花。 每次她尝试再往前走一步时就会自动醒过来,所以虽然她与那人几次三番地碰见,却至今也不知道对方长的是怎么一副面目。 江墨每次醒过来,望着透着微光的窗帘要发呆上一段时间,心里郁闷良久。 她也没什么暗恋的人,怎么梦里老出现同一个故作深沉的男人,而且还不让人看脸,她甚至连他杯子里盛的是酒是茶或是清水都不知道,起先她还能隐隐约约地听见他似乎在说些什么,现在却只给她远远留一张侧脸,而且还是过度打码的侧脸。 简直欺人太甚! 江墨郁闷地敲着台面,暗暗决定下次再梦见这个人,她先搭个讪再说,她不能走过去,那他总可以走过来吧? 笏九见她眉目含春,饶是他自诩德高望重,见多识广,也忍不住要过去八卦几句,“我看你面带桃花,莫非是有意中人了?是哪家的小子?说来听听?” “没有这回事,就是这几天一直做怪梦。”江墨小声说。 “我看是做春梦了,”笏九径自给出了结论,“少女情怀总是诗嘛,何况你已及花信之年,到这个时候才来思春,已经是晚人家一步了。” “还听不听人说了?我说了是怪梦。”江墨把笔记本电脑移过来,想上网查一查这究竟是什么症状。 “怪梦?什么样的怪梦?说来我分析分析。”笏九窜上台后面的凳子蹲坐,这架势看起来确实是准备要长篇大论的感觉。 江墨打开网页一边输入文字,一边说:“最近总是梦到同一个男人……” “男人?”笏九忽然拔高了几个音阶,接着严肃道:“都梦见男人了还说不是春梦?老实交代吧,到第几个步骤了?” “连一面都没正式见过……”江墨觉得笏九那两道八卦的目光灼人太甚。 听闻此言,笏九瞬间就没了兴趣,边走边说:“这么多天了居然连一面都没见过,那确实很匪夷所思,大概是你单相思了,看开一点。” 江墨浏览着页面,上面有人说这是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不干净的东西?六尾狐算么? 江墨看了一眼从自己眼前一晃而过的几只正在嬉戏打闹玩你追我赶的楮魅……最近它们真是越来越来放肆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当众打情骂俏。 她握着鼠标把页面往下拉,有人说这是预梦…… 预梦?她仔细回想着梦里的细节。 那个男人身上穿的是一袭黑色长袍,从领口边缘冒出来的一抹白线可以看得出,里衬应该是一件雪白色长衫……这装扮,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现代人会有的模样。 江墨拿了炭笔和一张白纸过来,想把梦里的场景给描绘出来,她拿着笔在纸上找各种下笔的角度,东西南北中,五行方位各试了一遍…… 她放弃了。 她不会画画。 没有犹如笔底春风一般的鬼斧神工技能,真是愧对自己四肢健全。 黑猫从楼梯慢慢走了过来,跃上台面,扫了一眼只画了一条黑线的画纸,然后默默趴在她手边。 下午太阳西垂之时,倪归绾特地过来把上个月借走的书还了,江墨发现那个小孩还在,只是站在门边上不肯进来。 江墨再次感觉如遭雷劈。 真的有那么不喜欢她么?连靠近都不愿意? 她暗暗垂了会儿泪,再次抬眼望过去,猛然愣住。 小女孩靠在门边上,只露出半张脸,一只黑幽幽的眼珠子看着里面的倪归绾,地面上是被夕阳拉出的细又长的影子,被分割出一半弯弯曲曲地投射在门槛上…… 黑猫微微睁开眼皮,两颗漂亮的瞳孔折射着明净细腻的清晖,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门口,接着又闭上,还是那副慵懒过度不甚起劲的模样。 江墨问:“她还没找到妈妈么?” 倪归绾双手垂在腹下交握着,脸上带着忧怅,“是啊,好几天过去了,派出所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说是没有大人过去报案,或者认领。” “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并没有……”江墨小声说了一半,看着她。 “什么?”倪归绾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摇摇头,说:“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衣着整洁,言行举止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就算没有家人,那之前总该待过福利院之类的。” 江墨若有所思,道:“没道理家人或者福利院丢了一个孩子却不闻不问。” 倪归绾神色无奈,“我问过她,她说就是在那条街上跟妈妈走散的,再等等吧,可能她家人也在找她,只是还没找到这里来……” 江墨扫了一眼门口,小声问道:“那在她家人找到她之前,你打算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倪归绾没办法回答,神色颇为难,也有些茫然,只说:“法律上不允许……” 江墨默了片刻,慢慢绕过长形木台,往门口走,小女孩见她过来,受惊吓了一样瞳孔倏地一缩,半个身子也跟着缩回了门外,门槛上的影子也跟着收了一半。 倪归绾只好拉住她,无奈一笑:“江墨,她不太敢跟陌生人接触,我猜她应该是在心理方面比较脆弱,可能……” “可是她却敢跟你接触。”江墨转身看向她,“你之前也不认识她。” 一句话说的倪归绾不知道如何回答,“也有可能是……” 江墨笑笑,“也有可能是你跟她熟悉的某个人长得像。” 倪归绾愣了下,笑道:“可能吧,我回去了。” 江墨把人送到门口时,小女孩见她出来,赶紧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倪归绾,倪归绾摸摸她的头发,嘴角的笑容里带上了几分母性的光辉…… 江墨往那两人的脚下看过去,两道黑色的影子位置朝东,重叠在了一起, 这回却对了。 小女孩把脸从倪归绾的腰上抬起来,微微侧着脸去瞄旁边的江墨,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地上,自己和倪归绾重叠的影子。 倪归绾拉着她,说:“走吧。” 两人走远了之后,江墨站在门边上,几乎和小女孩刚才所站的地方一致,而她的影子所投射的位置,确实和小女孩的相反了。 江墨跑进屋,推了一下正在睡觉的笏九,“我感觉那个小孩子不是人。” 笏九迷迷糊糊咕哝道:“不是人?小孩子做了什么坏事得罪你了?” “我的意思是归绾身边的那个小女孩有问题,你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么?”江墨有些着急。 “归绾?”笏九立刻清醒过来,“她来了?人呢?怎么不叫醒我!没义气!” 江墨说:“走了,她身边的那个孩子不太对劲,你有没有感觉出什么妖气鬼气之类的东西?” 笏九愣愣道:“没有啊,”他挺着鼻子用力地嗅了嗅,“没有啊!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已经走远了,你还闻得出来……” “又没走多久,当然能闻得出来了,”笏九又趴慢吞吞了回去,“算了没事的,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不具恶意的妖物,一般情况下是无法通过它们身上的妖气去察觉,既然是没有恶意的东西,那么它不会伤害倪归绾。” 江墨还是不太放心,“总不能让它一直跟着归绾。” 笏九懒洋洋道:“那东西可能是感受到了倪归绾的善意,一时兴了玩心才跟着她的,等它玩够了自觉无趣,自然就会离开了。” 刚才她分辨不出那孩子是好是坏,所以不敢贸贸然地有所动作,而且她也担心会吓到倪归绾,不过她现在还是不能安心,那孩子看上去,总让她心里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要不咱们去看看?”江墨说。 笏九对于倪归绾的事还是比较上心的,考虑了两秒,答应了,“不过得等到天黑了再去。” 江墨认真问道:“为什么?有什么讲究么?” 笏九认真回答:“有,什么时候吃晚饭?我饿了。” 晚上,江墨趁着沈妈妈饭后跟人约了出门,偷偷把书社的门关了准备办正事。 她跟笏九刚走出门口,发现黑猫又跟了来,她怎么哄都不回去,只好又把它给带上。 江墨之前去过两次倪归绾的家,所以认得路,但问题是,她总不能贸然拜访,而且身边还带着一个时不时就摸小分头的男人,以及一只黑猫。 经过慎重的考虑,江墨决定,“咱们不能跟她见面。” 笏九出门之前,特地拿了江墨的香水喷了喷,又拿了沈妈妈的发胶二次固定了二八小分头,路上忽然听说不能直接登门拜访,狐狸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为什么!你个沈家小妞居然诓我!” “没有,我是出于某些方面的考虑才这么决定的,”江墨把猫换了个姿势抱着,她怎么感觉它最近越来越重了,“你想,大晚上的我带着一个男人过去,是不是挺奇怪的?” “怎么的呢?”笏九茫然了片刻,说:“你嫌不够?想带两个男人过去?那不是更奇怪么?” “又不是打麻将!凑齐四个人么?”江墨简直头疼,“咱们可以暗中观察。” 笏九就不爱跟女人出来办事,一件简单的事情她可以掰开揉碎了分析,完了又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的,忒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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