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赤时当空,一架不起眼的蓝蓬马车在道上缓缓前行,走在夏树苍翠下,南风吹来,带来些许凉爽的薰然。

就在街道口拐弯处,猝不及防窜出一个人,马车连忙停下,那人却还是倒在地上,用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臂,痛苦地呻吟着:“哎呀!你怎么驾车的?!把我手撞伤了咋整!”

便有路人在旁边探头探脑的看,也不敢靠近。

“明和,怎么了?”一只素手掀开车帘的一角,露出一张鹅蛋芙蓉脸。

那人见出来的是位姑娘,更是有恃无恐,喊道:“快赔钱!老子要赶紧去医馆!”

“那车没碰到你,你自己摔的。”就在那男子叫嚣之际,路人中突然有一汉子站出来,口音生疏道。

“呸你个蛮梆子,你眼瞎了不是,敢管大爷的事!”那人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

茹雪见那出头汉子身长八尺有余,一身古铜色肌肤,黑发粗糙,高鼻梁,深眼窝,确实是羌人面相。

那汉子放下手中两桶馊水,他赤着上身,隆起的肌肉象拳头般鼓起,大手如蒲,看得那人眼皮直抽,面色惶惶道:“我、我告诉你,我上头可是有人的!多管闲事的话,小心叫你连馊水都喝不成!”

那汉子眼里带着不羁和孤傲,他拳头慢慢握紧,骨节处发出不耐烦的“嘎嘎”声,他裂了裂嘴,露出一只犬牙,发出野兽进击前的低吼。

不好,茹雪见那汉子身形,万一一拳下去把人打出了个所以然,不是她们的错也变成她们的错了!

“茹雪,到了吗?”风掀起了车帘,车厢里传来一道纯净的嗓音,仿佛在污浊的空气中注入一丝清新的气息。

“姑娘,您醒了,可是吵着您了,是有个不长眼的来碰瓷,我马上将他打发了去。”茹雪连忙道。

“哈,好大的口气,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人!”那碰瓷的男子见正主出来了,气焰又高挑起来。

“哦?”沐卉让茹雪打起车帘,众人将视线转移到车厢方向,只见里面探出一张绝色的出尘容颜,眉眼如画,尤其是一双漆黑的眼眸,清透潋滟,就像揉碎在湖中的圆月。

“可是你手受伤了?”沐卉关切道:“你现在能给我们看看手臂能举多高吗?”

那男子被沐卉容颜所摄,小心翼翼地把手臂抬到与肩一般高的地方,然后做出一脸痛苦状。

“看起来真是伤得不清。”沐卉蹙眉道:“你能不能让我知道以前能举多高呢?”

那男子见美人蹙眉,想也没想地把手臂举过了头顶。当他放下手臂时,似乎明白了什么,在众人嗤笑声中恨恨的瞪了那羌人汉子一眼,顿时溜得无影无踪。

那羌人汉子冷眼看着那人灰溜溜的背影,面色如常,正要去提馊水,却见一小老头从旁边跳将出来道:“老头子我是造了什么孽,收容你干活,偏还惹事生非,你没听那痞子道是背后有人的吗,你还去招惹他!他走时已经把你记住了,日后定会来寻仇!你这尊大佛我可要不起,快走快走。”

那羌人汉子也不辩解,只挺直了腰板便要离开。

“这位大哥,您等等。”

羌人汉子顿住脚步,回头一看,只见车上那名姑娘已经下了马车,朝他走来。

他们浦类以牧业为生,对人类的喜恶有着动物般的本能感应,这位小姑娘对自己没有恶意。

“你叫什么名字?”沐卉昂头看着羌人汉子,如今她在女子中也算高挑的了,在他面前却如孩子一般,刚到胸口部位。

“巴次仁。”汉子道。

“上士杀人用笔端,中士杀人用语言,下士杀人用石盘。想昂首于人前,不被人轻贱,武力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沐卉道。“刚才,你是真的想杀了那人,不是吗。”

羌人汉子猛地盯住她,一双眼睛如同闪电般想要洞穿沐卉的灵魂。

“跳梁小丑,不足为虑,等你足够强大了,所谓的阴谋诡计也不过是场笑话罢了。你若有需要,到城北长樱路的一饰缘找那里的掌柜,说是沐大姑娘推荐的。”沐卉将腰间装了银票的荷包放在他手心,言毕,朝他善意的笑了笑,上了马车。

车夫马鞭一甩,从巴次仁身边驶过,余风吹起,一缕脏乱的头发便垂落而下,挡住了他的眼。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中,才一咬牙,捏紧荷包离开了。

上了马车,茹雪方按了按心口道:“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羌人,长得可真高大,西域离京城甚远,怎会来到这里了?”

“年初有羌人归顺大辰,可惜当今陛下不讲求和抚,只让他们与汉人杂处。羌人习俗既异,言语不通,在大辰也多被欺凌役使,至于精疲力竭。”沐卉道。

“如今这世道…”茹雪压低声音道:“听正梅提起,最近京城里也不平静,陛下于京城繁华之处强拆民居建店,称为皇店,上行下效,如今官商横行,肆意勒索,囤积居奇,搞得民心惶惶。”

“这些话我们私底下说说便是,在外要注意着些。”沐卉吩咐道。短短不到三年时间,这里已是乌烟瘴气,四叔丁忧在家,倒是落得干净。今年父亲要下场,却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奴婢晓得了。”茹雪忙道。上位者再多不是,也不是她们这些平民可以置啄的。

“许久未去自强堂,也不知如今那些孩子们长大了多少。”沐卉道。

“还是孩子好,无忧无虑,看着都觉得心情舒畅。”茹雪道。“姑娘今日过去,她们必是高兴坏了。特别是那夏二十,说来也怪,他同姑娘特别投缘,我每次去看,都抱着我的大腿要找你。”

提起那个招人喜爱的小家伙,沐卉也笑了。

平日里一饰缘接待的都是娇客,今日倒是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是一名异族的汉子,手持一个秀气的荷包来求见掌柜。

“您喝杯茶稍候一会,我这就去通报。”女伙计将人请至包厢内,态度客气道。

自来到大辰,巴次仁还是第一次接受到汉人这么友好的态度,倒显得有些不适,道:“我只是来找份工作。”

女伙计见他虽容貌有异,却性格贤厚,便指点他道:“今日也是你运气,我们大掌柜才出差归来,如今就在店里,就凭你手里这荷包,莫说一份工,就是多要些什么,他都会应的。”

巴次仁摆手道:“就要一份工,我们浦类国人能吃大苦,耐大劳,双手双脚养活自己!”

“好!君子当自强不息!”

门口处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巴次仁抬头一看,竟不知门口处何时站着一个男孩儿,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穿着束袖短衫,十分干练。

却见那女伙计面色恭顺的行礼道:“见过大掌柜。”

巴次仁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倒也没多加纠结,而是起身拱手喊了一声大掌柜好。

“没有以貌取人,很好。”不知是这巴次仁的纯朴取悦了他还是因为是沐卉的推荐,司西看着他十分顺眼。司西挥了挥手让女伙计下去,将门带上,问道:“你可有什么特长。”

“我们羌人蹻勇善战,骑射无一不通。”巴次仁道。

“方才听你自称浦类国人,可会御兽?”司西问道。

巴次仁瞳仁一缩,若方才他对司西的身份还将信将疑,此时倒是有些吃惊了,西域三十六国地势险峻,或泽地湿热,或垒石而成,每一国人皆有自己的特长。而他们浦类国乃游牧民族,草原上多猛兽凶禽,所以他们擅长的便是御兽。“会。”

“好,那你日后便为我的武学师傅,教我一些御兽之法同骑射。”司西道:“给你荷包的的那位姑娘,可是往东郊方向去了?”又问了一下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巴次仁如实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道出,没有一丝添油加醋。

司西眉间微蹙,这皇城脚下也这般肆无忌惮,这大辰,恐怕难以待下去了。

“敢问我的工钱是多少,在哪教习?”巴次仁问道。

想不到这人个头大,做事倒细致。司西道:“便在西郊城外,你可搬来,包吃包住,我若有空时便同你学,平日里无事就负责宅子里的安全。基本月银是一两银子。”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