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佩戴的碧玉海螺形似云母螺,多见于吴国之滨东海。当我们问到十四五年前有无特别之事或是什么陌生人时,附近渔民回答得既快又干脆,都说他们在那里世代渔耕,没有外人在那里住过。可……”青木犹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可有些人虽然回答得干脆,眼神却是闪烁。不知是否有人先我们一步,安排过了。”
司空云霆抬手揉着眉头。他深杳如夜色的眸子里藏了他所有的疑虑。安排过了……是始作俑者的安排,还是追寻之人的安排?他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但追寻之人,对綪雪的身世感兴趣的人,这芜茗山庄之中倒有几个。庄凌儿?不像,她每日侍弄花草,刺绣抄经,不问杂事,不似心机深重之人,不过她似乎确有很好的理由去调查綪雪的长相和身世。至于他的父亲司空朔……他呼吸一滞,心口泛起涟漪,圈圈荡漾开来。
“青木,你去探一下啸虎堂甲组最近可有异动。”司空云霆压低了声音,谨慎地吩咐青木。
兰花引蝶的丝绢灯罩内,烛火无声无息,橘色的暖光笼罩着司空云霆棱角分明的面庞,映出他眉目间隐隐的烦忧。他和衣卧下。又是一天平稳地度过了。只是这安宁还能维持多久,谁都不晓得。
司空云霆的思绪又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不堪回首的凄惨的夜晚,那个空荡得有些令人胆寒的大殿内他母亲痛苦地捂着腹部,鲜血汩汩而出,他父亲的手中握着他从不离身的麒麟匕。
他看着他母亲强撑的苦笑,眼角的泪水交融着嘴角的血,一点一点滴到胸口浅粉的兰花上,直将它们染成最艳丽最惊心也最凄惨的血红色。六岁的他站在门外,从门缝中惊恐地望着殿内他母亲那莹白细长的手缓缓抬起,又重重地垂下,在那一滩还温暖着的血中溅起血花,如万点星芒直刺他的心脏。他紧咬着牙,紧攥着手,他第一次品到恨的滋味,苦涩又艰难。
他再也不是那个众人口中传说的温儒孩子,他从此,心中也有了一块暗地,葬着他的母亲,他的快乐。他多想冲进去质问司空朔,问他为什么那么容不下他的母亲,可是他不能,也不敢,他那么小。他生生地吞下了心中的恨。九死一生离开所有人汲汲营营拼舍一切的地方,他跟着他父亲来到这岸芷汀兰与世隔绝的芜茗山庄。他们换了姓名,藏了身份,他父亲跟他说:“从此,我们过另一种生活。”
司空云霆听了司空朔的话,将心中那块暗地埋得更深更隐秘了,他以为这样他便能忘记过去的一切,可当司空朔领着年轻美丽的庄凌儿缓缓来到他面前时,他这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可悲,他的原谅又是那么的可笑。他的母亲终究是被司空朔彻底遗忘了。
司空朔绝口不提有关他母亲的任何事情,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所以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不全对。她房中四季都养着名贵兰花,最爱同他父亲一起享受这幽幽兰香。而那个夺走她一切的女人,不仅是她,也是他自己的禁忌。可是,他也忘不了,那个女人在紧要关头用己身的深陷险境来成全他们父子的自由。
庄凌儿入庄第二年的一个夏日午后,阴云低布,大雨如注。山庄里的下人们脚步匆匆,异常忙乱。司空朔从沁荷斋走出的时候,悲痛得已无力再说什么了。他躲在山庄的角落里,听下人们说庄凌儿生的是女孩,不过甫一出生便没了气息。
傍晚时分,兴伯慌乱地禀报锦园,门口发现一个女婴。司空朔赶到时,只见一个讲究的襁褓中,婴儿闭紧双眼嚎哭不止。雨声、风声差点便淹没她生存的唯一希望。司空朔谨慎,吩咐兴伯第二日将她送往集市,寻一户好人家安顿好便是。可是庄凌儿知道后,硬是哀求着将她留在了身边,只当这个女婴就是她当日亲生的。
这个女婴便是司空綪雪。司空朔保留了襁褓中的名字以及她身旁的玉海螺。无论她是谁,无论是谁将她丢在这里,既然他无法阻挡,遂了那人的意愿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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